第125章 彼岸

湖面上是燃烧的定佛寺，水面上倒映的是灿烂的莲花。

像是毁灭，又像是重生。

望着眼前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幕，江折雪却感觉长风吹过灵魂。

被丢在那里的不止是宗一合和鬼新郎。

那里还有她的母亲，江允知。

身边倒着的郑晚月仍然昏睡不醒，整个黑暗的世界便只有江折雪注视着这场灿烂又绚丽的燃烧。

她母亲的尸身也在其中。

她会和那些水下的胚胎、断裂的楼梯和炸裂的雕像一起化为灰烬。

眼泪早就在寺庙内流干，江折雪此时只能努力睁大眼睛，紧紧注视着眼前的一幕。

江允知静静躺在定佛寺的地下。

她躺在湖泊中央，大火会跟着连绵的荷叶来到她的身边，爆炸的冲击和热浪会一波一波炸起。

她的头发会被火焰燎烧成灰，她的皮肤会被高温碳化，她的骨骼会在爆炸中一寸寸断裂。

不，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早在七年前，她的母亲从七楼一跃而下之时，整具身体就已经破裂粉碎，再也没有拼凑起来的可能。

而现在，她的母亲又死了一次，死于异国他乡的一场爆炸，一场大火。

这是江允知的葬礼，而她的女儿又是唯一参加葬礼的人。

江折雪微微张开口，像是想要大口呼入新鲜的空气，不然她害怕自己会窒息而死。

就像躺在大火中的江允知。

不久前，乔庭之说“天上莲花”的花叶下流淌的是血。

很多年前，母亲告诉她，不要死在水里。

还有很久很久，那个久远到如同诅咒的预言——“七月七之女，步步登阶，以身化莲。”

那个预言没有错。

借助江允知，宗一合的确短暂得到了他渴求的一切——虚无残忍的长生、高贵的地位、只手遮天的权利。

但他也败于江允知，死在她的女儿手里。

眼前，他和江允知的尸体一起消失在大火中，燃烧的塔寺如同绽放的灿烂莲花。

这便是“以身化莲”。

江折雪的母亲死在了水中的寺庙，带走了一切血腥阴暗的秘密。

而她的女儿停留在彼岸，心如血滴。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里再无阴霾。

*

定佛寺仿佛燃烧在世界尽头，江折雪和昏迷的郑晚月也孤零零地存在于黑暗的大雨中。

汽车刺耳响亮的长鸣声忽然闯入这个孤独的世界。

明亮的白色车灯撕扯开黑暗的雨幕，直直照向跌坐在草坪上的两人。

江折雪被亮到刺眼的灯光照得下意识闭上眼。

她微微皱着眉，好半会儿才用手遮挡着灯光，慢慢看向前方。

前方驶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它破开黑暗，破开雨幕，破开阻拦的一切。

最后它稳稳停在江折雪面前，后座的门打开，里面坐着的居然是……秦向君！

她朝江折雪微微笑着，和之前一样端正美好的模样：“江小姐，好久不见。”

江折雪愣愣地看着她，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一幕就像很久之前，她刚刚把江折雪带到宣家的宅邸。

晚风中温柔的玉兰花香，秦向君耳下小小的翡翠耳环，还有她一分真心九分试探的笑容。

现在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

而秦向君的温柔端庄只短暂存在了一瞬。

下一刻，她立刻冲下车把浑身是雨的江折雪扶上车，随后把同样浸泡在雨里昏迷不醒的郑晚月一起扛上车。

不愧是宣家最强秘书，脚踩高跟鞋还能面不改色地把两人扛起，看起来下一秒可以直接脱下高跟鞋用鞋跟爆头暴徒。

江折雪趴在车座上喘着气，湿润的头发耷拉在脑后，粘腻地贴在脸颊。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向君答道：“小少爷让我们来这里接应您。”

我……们？

江折雪一愣，前座的司机默默降下了隔板。

居然是堂堂宣总宣贺！

车内的后视镜，宣贺冲后座的江折雪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江小姐，见到你很高兴。”

这也是江折雪第一次见到宣贺很……高兴。

她慢慢眨了眨眼，立刻追问到：“宣郁呢？他在哪儿？”

宣贺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目视前方，语气也幽幽：“我从昨晚起就没闭过眼，下了飞机就连开几个小时的车开到这里，宣郁把我当骡子使唤，你也只把我当司机。”

江折雪：“……”

那种熟悉的无语感又来了。

宣贺很快耸了耸肩：“开个玩笑，毕竟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简直心如死灰。”

他心想，宣郁看到她的神情大概要内疚得爆炸。

当然，宣郁不会真的爆炸，但很难保证他不会让别的什么东西爆炸。

别再发疯了，暂时放过这个世界吧。

宣贺叹了口气，继续道：“宣郁现在在北川家，他劫持了北川少主，强行打开了定佛寺所有的通道，所以你才能和郑晚月一起逃出来，现在他应该忙着善后。”

“哦，你闺蜜乔合沁现在也很忙，毕竟她刚刚一刀捅死筱原敦，她还继任了筱原家的家主之位，现在和我算是同辈了……”

江折雪：“……？”

她不过就被宗一合带去定佛寺待了多久？这个世界怎么天翻地覆成这样？

宣郁不会和北川泽野打起来吧？

乔合沁动刀子怎么那么快？她直接逼宫成功了？她一跃从大小姐变成了家主大人？

这个世界真是变化迅速得让人猝不及防啊……

见江折雪一脸茫然愣神的样子，宣贺轻轻笑了一声。

他把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神情平和地朝江折雪露出一个微笑。

“再说一次，江小姐，很高兴见到你。”

他说：“这一次，很高兴见到你安然无恙，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