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话
男人穿着白大褂,长相很俊秀,挺拔的身形如同青竹一样,单看面容是个很无害,甚至连攻击性都没有的人。
但是偏偏那双眼睛却泄出了一些阴鸷的森冷,破坏了他儒雅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条游刃有余戏耍猎物的毒蛇。
“好久不见啊。”他慢条斯理的道,视线一直在少年的身上逡巡,像是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有没有出现瑕疵。
凌翊一剑砍掉了男鬼的头颅,然后淡漠的收回武器,垂眸点头,“好久不见。”
沉默开始在二人中间蔓延,凌翊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几乎在顾瑜出现的一刹那,他就已经猜到了所有。
看来近火烛确实如同池雀说的一样,是个很记仇的人。
审视的目光收回,顾瑜慢慢的笑了出来,“看来你确实被养的很好。”
凌翊并不否认,“是的,父亲很好。”
顾瑜眯了眯眸子,旋即笑了出来,“你管他叫父亲?”
凌翊眼神淡淡,“不然叫你?”
顾瑜收敛了笑意,轻声道,“你的杀意外泄了,你想杀我。”
凌翊些疑惑的看着他,反问道,“不应该吗?”
他们原本也就不是能叙旧的关系,不死不休他应该是贯穿他们关系始终的四个字。
顾瑜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眼神柔和,“不愧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我知道这些东西没办法骗过你,你的能力很强,如果是之前的你的话,一看到我就会不管不顾的杀死我吧。”
“看来这段时间你成长的确实很快。”
凌翊微微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没有说话。
顾瑜也不甚在意,笑容加深,“跟我聊聊你的近况吧。”
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真实的顾瑜,即便知道是假的,凌翊还是有一刹那的恍惚。
但是也只是失神的一个瞬间就回过了神,眼睫轻颤,“大概不是你喜欢听的话题。”他道。
“我是你的父亲。”顾瑜神色不变,依旧笑道,“你的事情我当然感兴趣。”
凌翊抬眸看着他,神色漠然,“你偏离了,顾瑜不会说这种话。”
他从不允许01称呼他为父亲,在他尚且年小的时候,曾懵懵懂懂的唤过他一声父亲,那一次他受到了很严重的教训。
“顾瑜”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抱歉,是我没注意好。”
说着那如同毒蛇一样的目光再次一寸寸缠绕上了少年的身体。
“你唯一一次叫他父亲的时候在手术台上躺了整整七天七夜,被溶解掉了身上的所有骨头,像一摊烂肉一样摊在笼子里,直到你自己的自愈能力长出新的骨头。”
他像是觉得好笑,笑出了声,视线却一直绕紧了凌翊,“那个时候你还受不了疼,没有骨头的样子真狼狈啊,只能在手术台上小声求我,连哭的力气都没......”
凌翊抬起了眸子,灰碧色的瞳孔泛出幽光,跟他对上,“激怒我?”
“顾瑜”笑的很绅士,“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串代码而已,被设计出来的作用就是给你带来一些麻烦。”
“如果你实在不想提及这个,我们也可以换一个话题。”顾瑜轻声道,眼中的恶意越发浓烈。
“比如,我们来说说你的味觉是怎么样消失的?或者你的眼睛是怎么被改造的?”
凌翊罕见的有了些许情绪波动,他沉默着拿出了剑,手臂微微颤抖。
“你当然可以杀了我。”“顾瑜”抱臂靠在墙边笑起来,“这原本就是个阳谋,近火烛打的主意就是让你动手。”
“而且我们都知道你会动手。”,他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握住剑身,用剑尖对准自己的心脏,声音温和却像是在蛊惑,“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你肯定会想再杀我第二次的。”
“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
剑尖被他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心脏推进,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猩红的血液滴落地面,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鲜红的液体渐渐汇聚成了一摊小小的血海,清晰地映照出了“顾瑜”脸上那副笃定又恶劣的笑容。
凌翊紧紧地抿着嘴唇,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然而,他每后退一步,\顾瑜\就会紧跟着向前迈进一步,如影随形,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此而拉远,反而变得愈发紧密起来。
这场景宛如一场禁忌的舞蹈,两人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纠缠、牵扯,无法轻易挣脱对方的束缚。
这种无力的感觉在凌翊拖着顾瑜自毁之后再也没有遇到过,他此刻面对这个人的仿品时还是会本能的从骨头缝中渗出来。
血淋淋的疼痛和教训无法被抹除,本能刻在骨子里,他看着面前熟悉的脸有些恍惚。
他真的逃出来了吗?
还是说现在经历的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一场实验罢了?
真正的顾瑜一直都在玻璃的后面,用那双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盯着他,记录观察着他的一切。
被掌控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凌翊在即将刺入心脏时召回了剑。
顾瑜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你还是这样懦弱,没有一点长进。”
他脸上挂着闲适的笑,就好像这里是他的主场一样。
凌翊微微垂着头,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挨得很近,“顾瑜”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双手。
他发出一阵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声,随后缓缓地低下头去,那阴冷而又黏稠的气息如毒蛇般缠绕在凌翊的耳畔:“你之所以不敢杀我,并不是因为担心会影响到所谓的‘近火烛’计划。”
“别再自欺欺人了01,事实就是,作为一个完全受我控制、人生被我操纵的实验品,你根本没有丝毫力量来反抗我,对我言听计从已经深深烙印在你的骨髓之中,成为了无法抹去的本能。”
一双手搭在凌翊的单薄肩膀处,“顾瑜”镜片寒光微微闪动,他喟叹一声,慢慢的掐住了少年纤细的脖颈。
凌翊顺着那股力道被迫抬起了头,他看着眼前人含笑的眼睛,轻轻笑出了声。
“顾瑜”有些意外,掐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在笑什么。”
凌翊并不解释,只是目光往他身后看去。
走廊的尽头,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模糊身影慢慢的走出。
“顾瑜”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人。
那是一个身着一袭洁白外袍的女子,衣服的材料柔软,她瘦削的身子就被笼罩在里边儿,一头长发如丝绦般垂落至地面,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裸露在外的肌肤。
只见那每一寸肌肤之上皆密密麻麻地刻画着黑色的纹身,宛如神秘而诡异的邪教经文,这些纹身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如同活物一般缓缓蠕动着,蔓延至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跟她洁白的外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原本应该清秀姣好的面容也被这诡异的图案所覆盖,只剩下一双美丽动人的杏眼还保留着些许清明,除此之外,已难以用任何人类的语言来描绘她此刻的相貌,那张脸已经超越了世俗之美丑,只能用诡异两个字来形容。
\顾瑜\仅仅只是瞥了那么一眼,旋即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然而还是晚了,那些神秘而古老的经文仿佛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眼眸之中,即使他紧闭双眸,试图逃避这诡异的景象,那些字符仍如幽灵般在他眼前游移、扭动着,硬生生地钻进了他的眼帘深处,仿佛是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刃,精心雕琢在他的眼珠之上。
他松开了掐着凌翊脖颈的手,闭着眼睛,双眼开始往外渗出血泪,他并没有太过惊慌,只是意味不明的喟叹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后手,我收回说你没有长进的那句话。”
一大片的淤青在少年白皙的脖梗上显得格外的抢眼,他退了两步,跟“顾瑜”拉开了些许的距离,朝着那女子点了点头。
“池雀姐。”
池雀无波无澜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了颔首。
无数的经文如潮水般涌入“顾瑜”的脑海之中浮现在他的眼前,这种强烈的精神冲击带来的痛苦使得他的源代码开始摇摇欲坠,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的身体也因此受到影响,原本稳定的形态变得扭曲混乱起来,红色的代码如同被激怒的火焰,不断地跳跃、闪烁,似乎在努力挣脱着某种束缚,而那些紧密缠绕在代码上的黑色经文,则宛如一道道狰狞的锁链,紧紧锁住了他的灵魂。
在这片混沌与痛苦的海洋中,“顾瑜”睁开了已经布满经文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凌翊,旋即在下一刻化为了零散的数字,消散在空气中。
脖颈上的伤口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复原,凌翊看都没在看“顾瑜”一眼,朝着女人道了声谢。
池雀眼睛都没抬一下,“没必要,我们只是交易关系。”
凌翊并未反驳,“那也要谢谢你。”
他早就在小岛上那次对近火烛动手时便料到会有今日之事发生,毕竟如今已获得主宰者权限的近火烛怎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凌翊只是看着不善言辞,但这不代表他傻,像近火烛那样的行事作风,他早就对他的报复有所察觉。
所幸他不是自大的人,斟酌几番之后提前未雨绸缪,事先就把池雀做了交易以备不时之需。
话虽如此说来,但面对顾瑜突如其来地现身,他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不得不说,近火烛确实把他那些不堪的过往都摸的很透。
今天他只要杀死顾瑜,那道源代码就会将它压制在这片小空间里,后续的任务他也就没办法再完成了。
周围的环境开始坍塌,两人所在的这片脚下往外开始蔓延出一阵阵的裂缝。
池雀毫不在意,伸出那爬满了经文的手,冷声道,“交易完成,当你兑现。”
凌翊并不畏惧池雀身上的文身,他看得清楚,那些所谓的黑色“经文”其实是一道道的人名,扭曲交织在女人的身上,游弋在一起,变换成了许多晦涩的字符。
听着女人的话,少年微微颔首,表示明白,随后蓦的伸出一只如白玉般洁白光滑的手,紧紧地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并缓缓收拢五指,化为利爪形状。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之中,但少年的眼神甚至没有丝毫波动。
没过多久,只见一根染满鲜血的惨白肋骨从他胸口处被硬生生拔出。凌翊面不改色地将这根还沾着血丝的骨头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对面的人。
池雀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她动作轻柔地伸出手掌,接住了这块珍贵的肋骨。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任由那块儿骨头那是橡皮泥一样被融进了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块肋骨与自身肌肤紧密相贴。
随后,一阵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从女人的身上传来,凌翊看到她额尖正中心的位置多出来了一个人名。
但是字迹扭曲,只是闪了一下后就立刻蠕动着变换了自己的形态。
错觉吗?
凌翊蹙了蹙眉,我觉得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个名字不像是自己现在的名字。
融了他的肋骨,池雀现在面对他的时候态度好了很多,那张写满了诡异字符的脸,扯出了一抹笑。
“交易完成,恭喜你。”她轻声道,“以后你就是我了,我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池雀此人凌翊是有些了解的,每一个跟在养父身边的人都算不上严格意义的正常人,这个满身文“经文”的女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相信着一套奇怪的理论,并且对此深信不疑,至于是什么样的说法,凌翊还不清楚,不是他没有消息获取的渠道,而是他不想了解。
交易结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池雀也不再多言,直接随着周围化成齑粉的幻境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