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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九章 穿山有术

第二日,把头引着毛驴下山,临走前宣布说,由于这几天的事儿,今儿个就干脆放假一天,再去山外打上几斤好酒,一并给众人驱驱晦气。

树工们闲常都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子,细粮都难得吃上一回呀,一听说有酒有肉,那真是高兴得又叫又跳啊,还有人趁机打起了口哨,一阵苍凉悠远的口哨声在林间回荡,就更加衬托出此处的静谧与空旷了。

众人见无所事事,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撅了树枝儿,用石头子儿下棋玩,麻三儿与王大愣、成瘸子三人,拿出平日穿着的衣物缝补浆洗,还一同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

时间过了正午,众人见把头还没回来,便将套来的山鸡、野兔烤熟吃了,彼此间又闲聊了一阵,就纷纷倒头,打起盹儿来。

只有麻三儿,却始终有些心烦气躁,难以成眠,他的脑海中始终有一副场景挥之不去。便是前日里见到把头之时,便觉着此人似乎有什么隐情,只是没有佐证,不便说破罢了。

他情知,这走南闯北断不可将蛛丝马迹放过,否则必然悔之晚矣。他想到,把头的为人最是贪财忘义,只知在刀枪丛里挣些个好处,却从不晓能救人急难。

眼下周围的市镇府县早就张挂了他的悬赏榜文,而就近的镇子离山并不远,何以打酒、买肉如此拖沓,更何况此地并非英雄久居之所,此时已是身体将养好了,倒不如趁早儿离开,才是上策呀。

他越想越是不安,便叫醒了成瘸子与王大愣,说了自己的想法儿。

没想到三个人是一拍即合,当即收拾了东西,拴束了包裹,悄悄起身就离了木营子。可他们还没有跑出多远,便听到半山腰里人喊马嘶,麻三儿情知不妙,急忙指了方向,叫他二人先行,自己则蹑足潜踪,来到山隘边,向下张望。

但见山路之上出现了一队官军,他们个个头戴大帽,身穿号坎儿,手中持着刀、枪、剑、棍、傥叉、留客住,领头儿的乃是一位官长,马上挂着大枪,背后背着鸟铳,头戴铁盔,身穿棉甲,一旁的陈把头则骑着他那头毛驴,一并迤逦而来。

原来,连日来他折了几个树工,倒也不甚在意,毕竟兵荒马乱的,山中死几个人也不打紧呐。

可在下山之时,偶然就见到城门上张贴着麻三儿的画像,其下告示中则写着,此是朝廷亟拿的要犯,有知情者赏银二百两,有带路者赏银三百两,有能捉拿并献官者赏银一千两云云。

他一见告示,联想起那日见到三人的情形,立刻便断定此必是要犯麻三儿无疑了,急忙前往衙门出首,并答应为官军引路,上山擒拿。

衙门里听他说的笃定,便派了一名巡检,带领一百名清兵,又把头带路,上山捉拿。

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此时麻三儿正立于山头之上,静静的看着他们呢。他思量着成瘸子腿脚不便,毕竟不会跑出太远,倘能吸引得官兵绕路而行,自己再穿小路追赶,便不难甩脱纠缠。

想到这儿,他见山边正有一块大石,便偷偷走过去,将之尽力推动。那块石头早就摇摇欲坠了,甫一受力便咕噜噜的滚下山去,带起了一片碎石,纷纷扬扬的就打下去了。

那带队的官长还以为碰上了山石滑坡,急忙喝叫军士散开,却见山头一人,冲这边打了一声呼哨,便向着一侧的山路跑下去了。

众官军见露了行藏,便一声呐喊,沿着山坡冲将上来。麻三儿则尽力奔跑了一会儿,却忽而转向山边,借着野草茂密,将衣服裹了,直接滑将下来。

眼见得下边儿正有一条小路,又对着二人逃去的方向,便沿着小路急奔而来。

可是他还没跑出多一会儿呢,就听得一声呼哨响亮,前路已经被一伙儿官军给拦住了。

麻三儿心下大惊,连忙抽刀在手,做了一个虎头藏身式,凝神、屏息,准备接战。

这伙儿官军眼见也是误打误撞来的,万没料到竟然碰到一个人,为头的官长见状,先是打量了麻三儿一番,又取出一张告示,仔细看了看,才开口笑道:

“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无福之人跑断肠啊。我说今儿早上怎么眼皮子跳呢,敢情是有肥猪拱门儿。我说,小子,看清楚喽,目下天兵已到,你还是实相点儿,束手就擒的为好,否则爷爷手里的长枪可是不长眼睛,要是给你来个对穿,就算有裱糊匠也没法儿给你糊上。”

说完他就抖动手中的大枪,摆了一个怪蟒出洞的架势。

麻三儿却并未搭腔,只是以刀护住了头面,凝神不动,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那位官长见自己这边儿人多势众,先自有些轻敌,哪料到他的本事,以为不过就是个外逃的苏拉而已,便一提长枪,踏步上前,举枪直刺。

麻三儿急忙侧身闪过,用手中刀搭住长枪的木杆,顺势向前一划,刀锋直逼官长的左手。

那官长吃了一惊,先自慌了手脚,他本是奉命从后山包抄,却因山路崎岖,战马难行,便索性弃了战马,率队步行,那杆枪却是马上用的长枪,此地回转不便,如何闪躲的开,急忙撤步抽身,右脚踢起一块石子儿,直奔麻三儿的面门打来。

麻三儿则略一侧身,躲过了石子儿,趁其落脚不稳,忙飞起左脚,向着他的小腹踢来。那官长手中的枪足有丈二长短,想下压击刺,却被荆棘挂住,正欲撒手扔枪,却早被踢了个正着,但听“彭”的一声响,登时就两眼上翻,瘫软在地了。

一众狐假虎威的清兵,却都是吃粮当兵的蛀虫,没几个真有胆量玩儿命的,见事不谐,急忙作鸟兽散了。

麻三儿持刀赶打了一回,却是一个人也没抓住,只好从地上挑了一柄好朴刀,撇了手中的器械,撒开两腿,急追二人。

其实呢,成瘸子与王大愣并没跑远,他们听得身后杀声震耳,正想施以援手,却见麻三儿已经杀散官兵,尾随而至了。

三人只是知道大致的方位,却不辨路径,正是慌不择路,只顾捡着僻静的土路而行。刚跑出一段路,却听后面喊声又起,原来是山前的人马,汇合了山后的散兵游勇,再次追将上来了。

他们隐约看见前面的三人,急忙开弓放箭,还有的直接放响了鸟铳。

一时间箭矢如雨,弹丸横飞,山谷之中是轰然作响,直打得硝烟弥漫呐。

麻三儿见情势危急,急忙与王大愣架起了成瘸子,拼命向着无人之处逃,可老话儿说的好啊,“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跑着跑着,眼看就要摆脱追兵了,却被一道奇高的石壁挡住了去路。

那石壁高可百尺,四周均无通路,想转道却也来不及了,好在石壁下有一处洞窟,三人只好矮身钻入,妄图躲过搜捕。

一众官兵追至切近,见四周无路可走,便断定三名钦犯必是在洞中躲藏。

他们先是喊了一番话,而后又放枪攒击,可洞中始终是寂然无声。领头的官长见没有动静儿,便派出一名亲兵,进洞搜看。

那名亲兵甫一入洞,忽然就从洞里飞出一块大石,正砸在他的脸上,直打了个万朵桃花开,死于非命了。

众官军一见,料定钦犯就在洞里,急忙又是一阵儿的攒射,可不管他们如何的咋呼,就是不敢进洞。

待天色晚了,他们便砍来了干柴,在洞前燃起大火,轮流值守,意图将洞中之人饿得疲乏后,再行捉拿。

三个人在洞里直待到天晚,本想借着夜色遁逃,可接近洞口儿一看,清兵们提铃喝号,守备森严,只得又退了回来。

成瘸子见出洞无望,只得向洞里摸索,想看看是否有其他的出口,可刚刚走了几十丈,三个人便被一堆乱石阻住了。

麻三儿眼见没有出路,不觉怒从心头起,奋起一拳,向着那堆乱石砸去,但听得“哗啦”一声响,偌大的石块竟然被他打了个粉碎,石块之中似乎有着细密的网纹,纵横联络,如同人的血脉一般。

成瘸子毕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见到此情此景,不觉是又惊又喜,急忙抓起一把碎石,在手中细细捻开,将石中的脉络举到眼前细看,又尽力的嗅了嗅,再放入口中咀嚼。

他的举动可把麻三儿吓得不轻啊,还以为这位爷台他饿惊了,竟然把石头当成馒头吃了,正欲上前阻止,却听成瘸子一声低呼,将右手伸向了巨石,尽力一抓,竟然就抓下了一大块。

王大愣在旁见了,觉着甚为新奇,也学着样子,用力一拳砸去,但听得“噗”的一声轻响,他的拳头竟然没入了石中。

王大愣正要开口惊叫,却被成瘸子捂住了嘴,他又向洞外张了一张,才低声说道:

“今天该着咱爷仨走运,这是穿石草,甭说这里的土石,就算再硬的岩石也能被它钻得千疮百孔的。看来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咱们是逃出有望了。”

其实所谓的穿石草,就是关外一种专门儿寄生于岩石的野草。

它天性根系力大,不要说一般的泥土、泥块儿,就是再坚硬的岩石也能日积月累,水滴石穿,一点点儿的给钻透了。

有的时候一个石壁,一座石山,假以时日都能被穿石草钻碎钻透,变得就像一块豆腐,却因根系承载,还能保持原状。

现今的这个洞里,石壁之上尽是穿石草留下的根系,倘或能按根系的走向挖掘,是不难逃出生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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