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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太阳东升,晴空万里。难得放了晴,街上本应热闹许多。然而城西的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并无多少人气。

唐清焰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除了偶尔能碰见两三个行人面无表情的从她跟前走过外,街上的活人也就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或是乞丐。他们有的身着破烂的单衣,面黄肌瘦的倚靠在角落里抬头望天。有的则提着根棍子,捧着个破碗跪地乞讨。看见唐清焰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些乞丐们磕头的动作愈加卖力,嘴里还念念有词,想来是说些讨好的话。

唐清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如今大楚国正与北燕交战,朝廷因军饷后勤等诸多缘由加重赋税。而今年年初时节,各地又发生的不少天灾与人祸。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不少百姓无家可归,居无定所。广平县仅仅只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例子。县城之内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普天之下还有多少涂炭生灵。

“呱呱呱”粗劣嘶哑的叫声从她头顶传来。她抬起头,只见几只乌鸦从她头顶上飞过。

唐清焰从小便讨厌乌鸦。虽然李文绝曾不止一次摇头晃脑跟她卖弄那所谓“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话,可每当她看到乌鸦时还是忍不住觉得一阵反感。尤其是听到那凄厉的叫声,恍惚间又让她回忆起童年时那段悲苦的经历。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警觉地转过头去,只见身后除了三三两两的路人外,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冷冷一笑,施展惊鸿步,眨眼间竟飘然而去,不见踪影。几名乞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位红衣女子忽然凭空消失,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仿佛刚刚那女子的出现仅仅只是幻觉似的。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唐清焰这才放慢了脚步。想想还真是风水轮流转。想她当年在六扇门任职时,素来都是她凭蛛丝马迹追踪旁人,随后将其捉拿归案。谁曾想今日竟反被人一路尾随。莫不是昔日的仇家寻上门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呱呱呱”天上又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

唐清焰抬起头,只见几根漆黑的羽毛从天而降,在风中来回摇摆,最终缓缓地落了下来。

她皱起了眉头,思绪万千。目光定格般的注视那一根根羽毛。

羽毛离她头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唐清焰忽然瞳孔一缩,猛地抽出腰间的短棍。

只听“铛铛铛”的几声,先前那再寻常不过乌鸦羽毛忽然间竟变成锋利无比的羽刃。格挡间,一支羽毛从她耳边拂过。唐清焰急忙侧身闪躲。羽毛触及到她耳畔边的一缕青丝,仅仅只是稍加触碰,那缕青丝竟连同羽毛一同落在了地上。

“摘花飞叶?”唐清焰皱了皱眉,心中念道。

“谁!”身后的一棵大树传来沙沙作响。唐清焰毫不犹豫,手中短棍脱手而出,直朝身后那棵大树掷去。她这一掷攻势凶猛,短棍如飞剑一般冲向大树。竟硬生生的穿过了树干,在然后便没了动静。

唐清焰收势而立,冷冷的注视着那棵被她刺穿了的大树。

过了一会,那棵大树后总算有个动静。只见树后走出来一个和尚,和尚手握着那根短棍,手掌心却依稀的看见正流淌着血。显然刚刚那一掷,即便是穿过了树干,劲道依旧不减。

“逐星棍……好个败家徒儿,贫僧当年送给他的宝贝,就这么被他拿去送了人。”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掂了掂手中的短棍,一脸唏嘘。

“是你?”唐清焰起先未曾认出来人是谁,可当她仔细打量一番后,俏丽的容颜渐渐浮现出惊愕之色。

“师兄!师兄你慢点!”远处传来一道男子的呼唤声。只见又是一名邋遢和尚,背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气喘吁吁的朝他们这儿走来。当他走到和尚跟前时,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穿着粗气,嘴里不住的埋怨道:“师兄你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嘛,怎么看到漂亮姑娘就……哎呦!”话还未说完,脑袋便挨了一记。

吕浮生收回挥出去的拳头,看着面前如临大敌般的唐清焰,淡淡道:“唐姑娘,好久不见。”

戒酒看了吕浮生,又看了看唐清焰,奇道:“你俩认识?”

“何止认识。”吕浮生转动着手中的逐星棍,冷声道:“贫僧当年落拓江湖,有家难回。最终出走于大漠西域,隐于庙中出家为僧。这些种种遭遇可全拜唐姑娘所赐。短短七年怎会说忘就忘?”

戒酒咽了口唾沫,本能的躲到了吕浮生的身后。乖乖,看这样子两人是仇人不假了。师兄的本事他清楚的很,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娘子莫非本事比师兄还厉害?

唐清焰静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还真是冤家路窄。前辈一路跟随至此,莫非是打算找我寻仇的?”

吕浮生摇了摇头。“我若真找你寻仇,势必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又怎会在此与你心平气和的说着话。只是如今你功力尽废,贫僧即便出手胜了你,那也是胜之不武,遭人耻笑。”

“前辈这话可就错了。”唐清焰笑颜如花,俏皮的玩弄着耳边的秀发。“即便我实力仅剩巅峰十之一二,可你又能奈我何?以前辈如今的实力,区区一两成足矣。”说罢,她挥了挥手,转身便欲离去。

身后突然风声有异,似有东西飞来。唐清焰并未回头,而是举起了左手随手一握,先前被她掷出的逐星棍再次回到她的手中。

她将棍子收回腰间,转过身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说道:“前辈这是何意?”

吕浮生一甩僧袍,重重一哼:“好歹你嫁给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也算是我的徒媳。如今你竟已这般口吻与我说话,唐焱莫非没教你尊卑有序的道理。”

唐清焰抿嘴一笑,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前辈又错了。你若打心底里认我这个徒媳妇儿,于情于理我自然也当唤你一声‘师傅’,行晚辈之礼。可你若不认……你传常卿枪法暗器,我传常卿医术剑招。你我皆算是他的师傅。你我二人平起平坐,谈何尊卑有序?”

“我呸!”一旁的戒酒的气的指着唐清焰,骂道:“小妮子好大的口气。你才多大年纪就敢跟我师兄平起平坐。那我岂不是还要喊你一声‘师姐’了?”

唐清焰点了点头,笑的愈加的灿烂。“也不是不行。”

“你!”戒酒一向不肯吃亏。见自己口头上被占了便宜,便欲出手教训她。可又想起这红衣女子本领了得,自己未必是他对手,想想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吕浮生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他内力浑厚,笑声洪亮震天,惊得枝头上的鸟儿扑棱棱的飞往别处。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竟数落起我来了。司空若是有你这般能说会道,也不至于整日跟个闷葫芦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顿了顿,他笑声一收,转而变成了苦笑。“你二人能结为夫妇,想必期间也经历了不少曲折坎坷。如今他已成家立业,夫妻恩爱。我这个当师傅的又怎好因个人恩怨而害的常卿左右为难呢。”

唐清焰心思一动,说道:“这些年夫君始终对前辈念念不忘。前辈若是有心,不妨随我一同回去。得见前辈平安无事,夫君多年来的一桩心病也算是解了。”

吕浮生摆了摆手,背过身去。“见与不见有何区别。你只需让他知道我平安无事便足够了。论相貌论才智论武功,唐姑娘你皆不弱于他人。常卿能娶你为妻也是他修来的福气。这孩子脾气倔强,认准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往后的路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常卿是我夫君,此事不劳前辈叮嘱,晚辈心里有数。”

吕浮生点了点头,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徒媳妇儿,贫僧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还请不吝赐教。”

这一声“徒媳妇儿”已然是认了唐清焰的身份。唐清焰芳心暗喜,可脸上却还是不动生色的回道:“前辈请讲。”

吕浮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若是七年前你早知将来会嫁给我那傻徒儿,当初你与我交手之时可否会网开一面放我离去。”

唐清焰摇了摇头。“常卿是常卿,你是你。我与常卿两情相悦是不假,然则师傅自幼教导过我,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前辈受朝廷缉拿,清焰当初既于六扇门任职,理应公事公办,怎可因儿女私情而误事。”

“好一个有情的无情人。”吕浮生说完,忽然哈哈大笑。随即他纵身而起展开轻功,倏忽不见,但听他大笑声片刻间已在几里之外。

戒酒目瞪口呆的看着吕浮生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他提了提背上的包裹,急匆匆的朝吕浮生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呼唤道:“师兄!你等等我啊!别留下我一个人啊!”

唐清焰看着吕浮生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当年之事自己究竟是为虎作伥,还是为国锄奸。真真假假,一团乱麻,谁也说不清楚。

“哎呀!”她惊叫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给穆云昭买的包子、豆浆之类的吃食,已经尽皆洒落一地。不用想,定是刚刚简单过招时自己不慎掉落的。

一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流浪狗看见地上的包子,上前偷偷摸摸的叼起其中一个,然后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跑远了。

唐清焰气恼的跺了跺脚。刚对吕浮生生出的一丝敬意再次烟消云散。

堂堂一个前辈高人,偷袭她一个帮人带早点的弱女子,真不害臊!

“阿嚏!”

几里开外,吕浮生没来由的打了一记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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