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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收网

临近深夜,钟育的屋子内并未掌灯。只有里屋内依稀闪耀着暗淡的烛光。

玉竹迈着忐忑不安的步伐来到里屋,然后在珠帘外停了下来。

透过珠帘,她看见钟育身着正装背对着她。显然此时尚未就寝。

在他的面前正挂着一幅再寻常不过的山水画。这幅山水画的画工并不算精妙,市集坊间随处可见。可钟育却仿佛能从上面看出什么花样出来,竟能看入神了。

“原来公子还未就寝。他……是在等我?”玉竹暗暗的想着,心中涌起一阵甜意。看得出公子还是在乎自己的。

“事情办妥了?”钟育忽然开口问道。

玉竹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顿了顿,钟育迟疑的问道:“她……可曾说什么?”

说了什么……

玉竹脑海中浮现出钟笑临死前那惊恐无助的目光,原本逐渐平复的身躯再次打了记寒颤。

“她……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不肯服药。奴婢怕事情泄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直接给她强灌下去了。”说完这些,玉竹身躯抖得愈加的厉害。一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如一摊泥一般瘫坐在地上。

她双手抱膝,泪水盈盈而落。声音也愈加哽咽起来。“奴婢原本想让她不明不白的死了,这样死的也干脆利落。可她偏偏察觉到了,拼命的想要呼救。奴婢给她灌下药后,又用枕头……用枕头把她……”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只能埋在双腿间低声哭泣。

珠帘被轻轻掀起,一双鞋子出现在她面前。玉竹哭着抬起头,只见钟育正朝她伸出一只手,柔情的看着她。

“公子,你……”

“你做的很好。起来吧。”钟育微微弯下腰,将手伸到她面前。

玉竹心中微微一颤。看见钟育的手朝她递来,她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伸手握住钟育的手掌。

钟育将她扶了起来,顺势拉着她的手进入了里屋。玉竹红着脸,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的跟在钟育的身后。

穿过珠帘进入里屋。玉竹发现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烛光摇曳,微弱的烛光照在钟育的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钟育扶着她在一张桌前坐下,顺手为她倒了杯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清醇的茶香让玉竹紧张失措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公子,这茶似乎不是店里的。”

“那是自然。”钟育微微一笑,给自己的杯中也倒了杯茶。“这乡野粗鄙之地又怎会有如此好茶。是那广平县的陆掌柜知我爱好,临行前特意赠了我一份洞庭碧螺春。今夜你既来了,倒不如与我一同共饮。尝尝这茶味如何。”

玉竹接过茶盏,面露犹豫之色。

钟育似是没注意到她的迟疑。而是端起茶盏,斯斯文文的小抿了一口,细细的品味了一番。

“嗯。香如兰桂,味如甘霖。果然是好茶。”

玉竹见状,心下稍安。她暗怪自己疑神疑鬼的,竟然对公子都心生戒备。如今她已是跟公子同上一条船,又怎能对公子有戒备之心呢。

这么一想,她心下稍安。她端起那盏茶,稍稍吹了口热气,而后小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钟育问道。

玉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奴婢多谢公子赐茶。”

钟育挪了挪身子,伸手搂过她的纤腰,然后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他轻抚着玉竹的背,柔声道:“你为了帮我付出了这么多。我许诺你的条件自然不会食言。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钟家的如夫人。咱们夫妻之间还谈什么谢不谢的。”

玉竹听到他这一番柔声细语,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簌簌淌出。

无论今夜自己做了什么,但是能得到公子的一番承诺,她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已值得了。她乖巧的依靠在钟育结实的胸膛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可她嘴角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公子,她的尸体怎么办。”玉竹想起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明日一早钟笑的尸体必定会被人发现。自己当时走得匆忙,现场一片狼藉也没心思去打扫。一旦被人发现,事情岂不是要败露。

钟育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淡淡一笑:“无妨。自打你离开了她的房间,便有人进去处理了。保证做的天衣无缝,不会有人察觉。”

玉竹应了一声,忽然奇道:“公子,奴婢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公子身边不乏有能人,为何还要奴婢去做这事。奴婢一介女流,若是一时失手,岂不是误了公子大事。”

钟育并未回答她,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竹儿,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吗。哪怕她本来就命不久矣。”

“奴婢不知。”这个问题玉竹其实一直有疑惑。可是她知道钟育的脾气,所以自己从来不敢多问。知道的太多绝对不是件好事。

钟育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还不是我那不省心的爹。”

说到此,钟育哂然一笑。“老爷子也是老糊涂了。平白无故给别人养了近二十年的女儿。知道真相后竟还心慈手软,下不去狠手。我幼时他常对我说‘成大事者,当铁石心肠,不可有儿女私情’。结果到头来他自己反倒做不到。”

对于灵州的那位钟知府,玉竹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听钟育提起他爹,玉竹自然竖起耳朵耐心地听着。

“即便是她逃出钟家,流落民间。可老爷子还是命追寻人务必将她好生带回。万万不可用强,更不可害其性命。哼,真是可笑。他难道不知一旦那小贱人将当年之事抖落出去,我钟家将面临灭顶之灾。灵州官场有多少个目光在盯着我钟家。我钟家一旦失势,落井下石之人还会少吗?老爷子一把年纪,这权衡利弊竟还看不透。”

玉竹并不是很清楚钟笑的背景与钟家有着怎样的恩怨。可听钟育的口吻,分明他对钟笑有着不死不休的想法。无怪乎钟笑逼不得已,最后敢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在广平县击鼓鸣冤。

只可惜这广平县县令乃是出自钟知府门下。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到头来反倒将自己栽了进去。冤屈未曾诉出,自己却丧了命。实在是可悲,可叹。

“所以……公子打算在半路上借钟小姐病重,将其毒死。”

“不错。”钟育很满意玉竹这一点就通的脑子。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口,随后微微一笑:“既然老爷子心慈手软下不去手,便由我来做这个恶人。她总归是要死的,又何必计较死法。不光是她,她曾经闺楼之中的丫鬟仆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虽说的平平淡淡,可语气中那浓烈的杀意却让玉竹感觉浑身不自在。

“说起来,她还得谢谢我。黄泉路上有丫鬟仆人伺候着,总好过她那死鬼娘亲——以发覆面,以糠塞口。就是落入阴曹地府,也无处伸冤。”

说到此,钟育话锋一转,问道:“竹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玉竹抬起头,迎上钟育的目光。微弱的烛光下,原本还充满柔情的眼神,转眼间竟变得凛冽如锋,让人望而生畏。

“公子,我……呃。”玉竹刚要开口,忽觉得自己小腹一阵剧痛。她捂着肚子,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现痛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钟育仍旧是搂着她,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任由玉竹脸庞因疼痛扭曲成何等模样,他也不为所动。

“一肚子的心里话,便是对大同我也未曾告知。如今跟你说出来我心里也舒坦许多。不管如何,我总归谢谢你,竹儿。”

“公子——我好疼。”玉竹痛不欲生,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出,滴落在地上。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死死地抓着钟育的衣襟。指甲将钟育的衣襟硬生生的给抓破,露出他里面雪白的里衣。

钟育轻声叹道:“你也不要怪我。本来此事应由大同去做。可大同自幼追随与我,多年来的主仆情谊我实在下不去手。思来想去只能委屈你了。至于我答允你的条件,这钟家二夫人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你死后仍会将你风风光光的大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玉竹嘴角抽搐了几下,嘴里发出难听的“嗬嗬”声。她想自嘲一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她自己的的确确是个笑话。从头到尾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遗弃了的弃子。她幻想自己将来可以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也曾幻想跟公子长相厮守,风花雪月。可当她好不容易织起的那场美梦,却还是被现实给无情的撕破。

钟育双目微阖,揽着怀中佳人不住颤抖的身躯。他没有再去看她,是心怀愧疚还是心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能让她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怀里,也算是自己给她最后的怜悯吧。

房门被重重踢开,吹进来的风将屋内那唯一一根蜡烛给吹灭了。

钟育猛地睁开双眼,厉声喝骂道:“什么人!”

并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两道脚步声从屋外走了进来。然后在珠帘外停住。

钟育眯了眯眼,依稀看见两道人影在珠帘处站定。他站起身壮了壮胆子,冷声道:“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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