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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会审钟育

三日后,广平县大牢。

钟育身着一袭白色囚衣,双目无神的坐在干草铺成的床上。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原本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凌乱不堪。曾经那位风度翩翩的知府公子,短短几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多岁。

自打钟育被押入大牢已有七日,这七日来他无不盼望着灵州那里速速派人,将他带出这鬼地方。可每当他听到牢房外传来脚步声,自己激动的上前查看时,无不是失望而归。

久而久之,钟育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看来短时间他是出不去了。他唯一能祈祷的就是父亲态度能强硬一些,顺利将一切事情摆平。可千万别到最后搞出一个“弃卒保车”的事来。

一抹阳光从牢房上的天窗内投射进来。这也正是这间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唯一一处光亮。

此时大牢内阴暗潮湿,冰凉透骨。钟育身上仅着一件单衣,整个人冻的直打颤。看见有一小块暖阳照射进来,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捧着一块冻的硬邦邦的被子走到光亮处铺下,打算就此晒晒太阳。

牢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似是从这而来。

钟育这回并不再理会,甚至头都懒得回。不用猜,十之八九是送饭的人到了。

牢房门果然被打开了,然而进来的却不是常常给他送饭的那位狱卒。钟育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于是稍稍扭过头望去。

只见身后竟站着十几名公人,为首一人手抚刀柄,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钟育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兴奋的从被子上站了起来,疾步上前询问道:“是我爹来救我了吗?”

那人并不答话,而是别有深意的看着钟育。

钟育见他打量着自己,只当是在确认身份。于是赶忙又道:“我就是钟知府的儿子。我……我这回可以出去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绕过那名公人,抬脚走出了牢门。

他一只脚刚出牢门,便有两名差役毫不客气的拦在他面前。钟育一愣,却听身后那位公人用着粗犷洪亮的声音道:“乔大人今日公审陈家村灭门一案,我等奉命特来提你。钟育,乖乖随我们走吧。”

“公审?等一下!等一下!”钟育如同一只炸毛的猫,接连后退了几步。他惊慌道:“你们疯了!我可是知府公子,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

“嘁。”众人闻言纷纷嗤之以鼻。

“事已至此你还当你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钟大公子?我等在此只听乔大人吩咐。别说你爹是知府,就是天王老子也无济于事。少废话,快走!”为首的公人大手一挥,身后立马便有人上前押住了钟育。

钟育双手被制,挣扎不止。他气急败坏的大喝道:“你们不能抓我!我爹是知府,我爹可是灵州知府啊!”

公人怒道:“聒噪!来人,把嘴给我堵上!”

话音刚落,一名差役上前将一块不知从哪拾来的破布一把塞进了钟育的嘴里。钟育先前还声嘶力竭的喝骂声瞬间变成了“呜呜”的嚎叫声。

…………

广平县县衙外如今早已是人山人海。衙门外各地百姓、商贾甚至路过此地的色目人皆聚集在一起,鸦雀无声的注视着即将迎来的一场大案。

昨日官府已发榜文,声称今日乔大人将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公审当年陈家村灭门一案以及那日钟家小姐击鼓鸣冤一案。不仅如此,据传言,此案还涉及到知府大人府上的那位公子,为此乔大人不惧强权,秉公执法。竟将那位钟公子抓入大牢听候发落。

钟育在灵州一带骄横跋扈那是人人皆知。多少人都敢怒不敢言。如今得知他被押入大牢,今日公审。如此劲爆的消息,顿时引来了无数百姓的驻足围观。

县衙大堂内,乔恒身着一袭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双目微阖坐于上首。而在他下首,张县尉身着一袭绿色官袍,同样戴着一顶乌纱帽坐于一旁。他的面前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名书童侍立在侧。

乔恒身边未曾设有师爷,是以多年来审案记录一事都由张县尉兼任。二人共事多年,早已有了默契。

大堂两旁各站着八名手持水火棍的黑袍皂吏。人人面色严肃,身形笔直。

往常衙门审案,别说是见县太爷了,通常是派一名书吏前去调解为主。调解不了的也只是在二堂审理。可像今日县太爷亲自坐镇大堂,身着朝廷官袍,当着全县百姓面公审的却还是头一次。

时辰已到,乔恒双眼一睁。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来人,带原告钟笑,被告人钟育上堂!”

“威——武!”

两侧站立着的皂吏手中水火棍顿地而响,异口同声的喝声回荡在大堂之上。令人心生凛然,望而生畏。

不多时,大堂外走进来一名灰衣女子。女子素颜朝天,衣着朴素。一袭青丝未有太多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根发带系上。仔细看去,她的头发上戴着一枚小白花,以示她此时是戴孝之身。

钟笑进入大堂,朝上首的乔恒以及一旁的张县尉等人施过礼后,静静的站在一边。

又过了会,钟育在一群差役的带领下来到大堂外。差役们将他手上脚上的脚铐暂时除去,而后朝他肩膀上推了推,示意他自行进入大堂。

钟育站在大堂外,抬头望了望正堂上高高挂起的“明镜高悬”,又看了眼着牌匾下端正而坐的乔恒以及一旁的张县尉,心中五味杂陈。脚下的步伐也不禁迟钝了起来。

衙门外聚集着的百姓们看着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知府公子,当年是如何仗着自己父亲官威,欺压百姓,骄横跋扈。惹得多少灵州境内百姓怨声载道。如今他沦为阶下囚潦倒至此,所有人多年来心中压抑着的怨气终于迸发出来。

“小畜生!你也有今天!”

“钟育狗贼!人在做天在看,你必不得好死!”

“奸贼!当初你纵容属下夺我田地,害我妻儿老母!都说官官相护,试看今日谁能护你!”

“……”

人群中不知谁爆发出一句怒斥,紧接着似是点燃了导火索。无数百姓们七嘴八舌的指着钟育破口大骂,人人脸上写满了激愤之色。若非衙门口站满了握刀站立着的衙役,这群百姓们恐怕会冲上前去对钟育乱拳打死。

各种谩骂声传进钟育耳中,钟育却充耳不闻。他讥讽一笑,终于迈动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大堂。

堂外一阵喧嚣嘈杂,大堂内乔恒浓眉一皱,再次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喝道:“肃静!”

此言一出,衙门外的吵嚷声瞬间安静了许多。

乔恒看着面前站立着的钟育,正色道:“钟育,你可知罪?”

钟育冷哼道:“我何罪之有?”

“今有原告钟笑,告你父子二人杀良冒功,放火烧村,制造陈家村灭门惨案。多年后你又纵容手下恶仆推搡其奶娘,致其撞桌而死。而后又欲趁其病重之际,意图杀人灭口。证据确凿,你有何话说?”

钟育哈哈大笑,指了指身侧站立着的钟笑,说道:“乔恒,你怕不是被这小贱人迷了心智吧?说什么便信什么。我父当年剿灭陈家村天门宗余孽,此事上报朝廷,受朝廷嘉奖。此事人人皆知。陈家村灭门一案与我父有何瓜葛?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应是找她,而不是找我!”

“你胡说!”钟笑气的指着他,脸蛋涨的通红。“陈家村灭门惨案分明就是钟楷为一己私欲,杀良冒功。此事岂是你父子二人随意便可颠倒黑白。”

钟育也不甘示弱,他冷笑着瞥了眼钟笑,说道:“你这吃里扒外的小贱人。父亲待你不薄,你却因一老妇片面之言便叛出钟家。更甚者竟私通旁人,害我钟氏一门。你还有何脸面站在我面前?”

“你!”钟笑指着面前的钟育,气的浑身发颤。

她本就不善言辞,平日里又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一时激愤下竟不知该说什么。

“啪!”乔恒重重的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本官手中若无证据,今日岂会当着全县百姓们面重审陈家村一案?你要证据,本官便给你证据!”

说罢,他大手一挥。堂外立即走进来一人,众人一看,正是捕头郭纯。

郭纯手中捧着一本本册子。许是年代久远,册子上尚且留有一层灰尘。他从钟育身旁走过时,钟育顿时闻到一股陈旧的气味。

乔恒随手接过一本郭纯递上来的册子,然后在钟育面前晃了晃。“此物乃是本官命人在已故的尚武馆馆主文闯家中搜出,你可知里面写了什么?”

钟育对此嗤之以鼻,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一介匹夫所记,本公子何必知晓。”

乔恒隐隐露出古怪的笑意,“本官觉得你还是看看为好。等你看完了,在下定论也不迟。”说着,他将册子转交给郭纯。郭纯接过后走下堂来,丢到钟育面前。

钟育见乔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没来由的一怔。文闯昔日与钟家来往密切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如今乔恒从他家中搜出这些东西,莫非是……

一股不祥的预感由内而生。钟育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弯腰拾起了那本册子。翻开册子的一刹那间,钟育感觉一颗心都快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乔恒没有理会钟育脸上是何表情。他只是抬头将目光望向大堂外,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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