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云动秋意高
话说到这里,已经明了。
任何东西都有代价,然而,景上景只告诉了注目教需要付出的,并没有说明他们要付出的。
景上景用这笔相对长期存在的财富,偿还了妖精石。
还有另外两点。
其一,他已经将丁英带入了列山会这个圈子。
其二,他与注目教的许多事情,丁英都会参与进来。
法侣财地!
除了侣,好像其他的,丁英马上都将拥有。
两人走出童家巷,景上景并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顺着大路走向郊区。
晨光上了街道东边墙壁,道路两边草丛隐约可见露珠。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中。
不久,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却是树木丛丛,下面一片一片屋舍。
“羊汤,新鲜羊汤了!”
“油条,刚炸出来的油条!”
“热汤面,热汤面了。”
景上景走到羊汤的摊子,说了一句。
“一份肥瘦羊汤,两个饼。”
他扭过头看丁英,丁英赶紧说道。
“一样一样,葱花香菜多放。”
老板先是到了景上景身边,低头问候了一句。
“您来了。”
等到丁英说完话,他才接口。
“好嘞!”
老板迅速过去,切肉浇汤,撒上香菜葱花,给两人端过来。另一边,估计是老板娘,揭开一旁炉子,取出四个表皮黄色发亮的饼子,放在小竹篮中,拿了过来。
景上景先端起白瓷碗,轻轻一吹,葱花香菜翻滚,略显乳白的汤微微翻滚,肉香,麻香,葱花香菜味道,顿时扑鼻而来。
他喝了一口清汤。
这才拿起饼子,打开了,饼子表皮光滑,热乎乎的白气飘荡。他给饼子里面抹了厚厚一层辣椒,又从碗里夹出两块羊肉,少许粉丝,夹进饼子里。
两手微微用力,红色的油脂立马从下方渗出。
“秋寒冬凉,我就喜欢这一口。”
丁英笑了笑,这种吃法,他第一次。当下照着景上景样子夹了馍,一口咬下去,细滑的羊肉,带着麻香,饼子的麦面味道,表皮的酥脆,辣椒的香味,若隐若现的麻香,还有最后似乎有,又似乎没有的油香。
扛哧扛哧。
他吃完了一个饼子。
那边,景上景已经呼呼的喝汤。
看他吃完,景上景说道,“喝汤就要出声,不一样的味道。”
他学了一遍,呼呼的。
是不一样,这样喝羊汤,没有那么烫了。
“那年我去军队历练,结识了一个好朋友。每一次出任务前,他都会请我们或者让我们请他,吃一顿羊汤。凯旋归来,我们还会一起喝羊汤。”
或许,羊汤的辣椒溅入景上景的眼睛,他揉了一下。
“老板,现在打了有多少饼了?”
小摊老板答到,“有五十多个。”
景上景从口袋取出一两碎银,放在桌子上。
“其余的钱,都拿成饼子,分给待会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孩子。”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另外一边油条铺子,给了一两银子。
走到热汤面那里,给了一两银子。
他们两人,坐在那里,一人续了一碗羊肉汤。
过了不久,太阳出来。
远处传来人声,丁英抬起头,只见不远处,跑出来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
这群小孩子个子低矮,身材瘦小,他们衣衫褴褛,有人只穿着破旧的上衣,底下光着双腿;有人只穿着一条裤子,裤腰到了胸口,裸露的肌肤黑黢黢一片……
丁英惊呆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情景。
这群孩子呼啦啦的跑过来,丁英这才注意到,他们十几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孩子,脚上穿着鞋……
卧槽他猴!
看着这些人茅草一般的头发,畸形的肋骨,光脚上的湿泥,他感觉,他来到了非洲……
“大叔,大叔,大叔……”
他们围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粥摊,一个一个仰着头,举着手里的破碗,就像嗷嗷待哺的小鸟。
踢踢踏踏声音不断,还有更小的孩子从村里跑出来。
一会儿功夫,道路两边,全坐满了这群少年男女,一个一个端着破碗,咕噜噜的喝着稀粥。
几个老板过去,拿饼子的给饼子,拿油条的给油条,给大家一个一个分发。
热汤面的,也在那里喊,“孩子们,来吃面,吃面了!前面五十碗,前面五十碗!”
少年们分开几个队伍,呼啦啦冲出来。
景上景站起身,拍了拍丁英的肩膀。
“走吧!”
他们走进村子,远处看不仔细,进了村子才知道。
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经老旧,破烂的土墙在风雨侵蚀下,有的只有巴掌的厚度,随时可能倒塌。
许多房子没有大门,可以看到里面天光通透的房顶,还有地上发黑的稻草。
稻草上,隐约能看见凹下去的形状。
残垣断壁,破砖烂瓦。
有人倚坐在墙角,眼神空洞的望着外面。
身上的破衣,残缺的肢体,无声诉说自己的不幸。
远远的有人站在村道,看着他们。
走近了,是一位失去了一条腿的老汉,他穿着的衣衫已经洗的发白变薄,他满脸胡须,眼窝深陷,眼睛浑浊,有一只眼睛已经发白。
不知道是白内障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景上景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王哥。”
“进来坐吧!”
丁英跟着进去,这家屋舍还算可以,有门有窗,门是完整的,窗是破烂的。
里面的桌子已经彻底没有漆皮,上面摆了几个碗。
他们进去的时候,桌子旁边的条凳上,还坐着五六个汉子。
年纪大的,满头散乱的白发,年纪小的,看着年龄也在三十多岁。
或者缺胳膊,或者瘸腿,有一个人,半张脸全是疤痕,这几位,竟然都是残疾人!
他们进去的时候,这群人立马起身,一个一个有的走向门口,有的穿过没门的屋子,进入里面。
两个人迎了上来,其余人退了下去。
“小景!”
“景大哥!”
“丁英,把那个给我!”
景上景指了指他腰间,从注目教得来的布囊。
丁英解下来递给他。
景上景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金色的银票,放在发白的桌面上。
“刘哥,小唐。这次之后,我就要回去闭关,快的话,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出来了。”
丁英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景上景,昨晚他带自己出来,先是注目教,接着是这里,又忽然说自己要闭关……
师叔想干什么?
“师叔,要不,我先出去一下?”
他看出景上景和这些人关系匪浅,开口问道。
景上景将布囊交给他,“也好。”
丁英走了出来。
或许,自己穿越之后,家境优渥,他已经忘了贫穷。
站在平整的土地上,他看着院子侧面的一株枣树。
光秃秃的枣树上,黑色树枝,带着老刺,指着青天。
院子里的土墙,因为雨水的缘故,上面变的很薄,有些地方塌陷,就像多了一个一个的小山峰。
透过山峰的缝隙,能看到隔壁的院子。
一地落叶,一地杂草,只有一条细细的,微微发白的小路。
远方的墙壁塌了,几丛绿中带黄的杂草努力从倒塌的墙壁下伸出扁扁的身躯。
他想到了自己当外卖员的时候。
只有晚上躺在床上的时间,是自己的,一个呼吸间,又交给了黑夜。
这是丁英第一次开始深层次考虑人生。
他站在院子中,安静,安宁。
他的视线跃过眼前的墙壁,望向远方。
那个世界,这个世界。
能压倒人的,到底是什么?
没过多久,景上景走了出来,他们相伴走出了这个村落。
“师叔,他们以前,当过兵吗?”
从这群小孩身边经过的时候,丁英忍不住多望了几眼,然后,他又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上一世的自己,有一个亲弟弟。
他看着那些黑瘦少年,他就想到了他。
可能是穿越的原因吧。
有些事情,他记忆清晰无比,有些事情,模模糊糊,总有什么东西阻挡他看到它们,感应它们。
好像父亲出了什么事情,弟弟早早走了……
他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他想用话题,带走自己的思维。
“嗯!”
“老王,老刘,小唐和我,曾经是一个斥候分队。知道斥候吗?专门侦察敌情的兵种。”
“这个村子,都是退伍的军人吗?”
“是的!”
景上景心情沉重,“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一将功成万家败。”
“这里,是云州的退兵屯。”
“师叔,您刚才,应该将布囊留给他们的,我现在还是学子,不需要那么多?”
“学子。不,你很快就要成为一名武者,穷者读书,富人学武。”
景上景调整了一下自己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叔,不要老拍,这样我长不高啊……”
“哈哈哈。好了,不拍了,以后都不拍了!”
景上景大声笑着。
丁英却从侧面看到他发红的眼睛。
也不知道,师叔想起了什么?
两人坐了马车,回到书院。
在镜湖分别的时候,景上景对丁英说道。
“丁英,后天我就要闭关了!”
“师叔,感谢您通知我,我不会胡乱惹事的!”
“钟老师这一段时间不在书院,你和齐夫子这边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俞师伯或者辛先生。”
“辛先生?”
“辛有料先生。”
“收到,师叔,您安心闭关,出来我们再吃一顿!”
丁英坐船,紫眉划桨。
“师弟,我好几天没有见齐夫子了?”
看着发愣的丁英,紫眉问道。
“嗯,应该是找人对接大事情呢!”
丁英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句。
“师弟,我有位朋友,做了一首小诗,想求您指导指导?”
丁英抬起头,有些怀疑的看着紫眉。
“真的,真是一位朋友。”
“说来听听?”
姑且当是你的朋友吧。
“白云朵朵似棉花,太阳亮光照着它。大树被晒焉兮兮,地面干裂如娃嘴!”
卧槽他猴,前几天做了说月亮的,你这朋友马上做了一首说太阳的。
丁英笑嘻嘻道,“师兄,听着这诗句,对方有可能是一位女子啊?”
“啊!”
“师弟,你真是高人啊!”
我就是随便猜测一下,中了!
这位女子,这等才情,师兄,和你真是绝配啊。
“不错,不错!”
丁英实在不想指点,这怎么指点,他和各位,就不是一个段位。差距太大,他可能一句话,对方的诗句立马就提高了很多台阶。
奉承最省事。
“师弟,我觉得,这首诗最高妙之处便是这一句,地面干裂如娃嘴,巧妙形容了太阳的残酷,与第一句太阳的温柔相互呼应,简直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丁英为之鼓掌。
“师弟,您看,这首诗有没有更高的可能?”
“你什么意思?”
“师弟,你也知道,不久之后,便是中秋,这是一位女同学做的,不求这次诗会夺得魁首,能进前十,减免一些学费也是好的。”
“啊?”
紫眉不说,丁英还真不清楚,云州书院还有学费这个说法。
“师兄,我以为书院不收学费呢?”
“怎么可能啊!我在这里给镜湖撑船,也是在挣学费。”
看丁英一脸疑惑,紫眉说道。
“能进入云州书院的,除了六县的官学,还有六县的私学。师弟你是官学出身,加上这次又是童生第一,自然不用考虑后续的学费问题,其他人不行。”
“官学学子,童生进入前五十名,免学费。低于五十名到五百名之间,学费交百分之五十,低于五百名,全款学费。”
“私学学子,童生进入前三十名,学费全免。低于三十到四百名之间,一半学费,低于四百名,全款学费。”
“学校还有一批转学生,他们只要进来,就是全款学费。因为身份不是我们云州,还有其他费用。”
“另有一批老师子女,他们半数学费入学。”
丁英听得不住咋舌。
“师兄,那咱们一届学生,大概有多少?”
“人数不等,多的时候,一届超过了八百人,少的时候,不到四百。不过,你们这一届,人数应该不少,大约七百多人。”
“只怕这一届的学杂工,竞争会更加激烈!”
“师弟,提点一下,一句也行。我实在不想看陈师妹再去浆洗房打工了!”
丁英沉吟片刻。
“师兄,我觉得她这首诗,最主要的是说热,何不调整一下。”
“太阳大热曝万物,世间万物不可逃,有觉燥者欲出火,是为液者欲流膏。翠枝绿草嫌有叶,走兽贴地厌其毛。只愿四季轮回快,心想云动秋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