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下才气

姜雅看着远处的天地异象，长叹了一口气，既是放下心来，也是放弃某种幻想。随后他自嘲一笑，“这般奇迹，也只有我有这等好运道才可得见吧”。

倒不是姜雅眼界窄，没见过炼气士凝聚金丹，也不是没有在三清天下看过修士结金丹，要知道读书人最重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姜雅有如此感叹，而是因为有史以来，从未有哪个修道之人在书院结丹，他还充当了一回道家的了临时护法，虽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这就是缘法吧。

姜雅一直以来就认为，夜小天若是真的拜入儒家门下，潜心治学，凭着他的才气，相信不久的将来，绝对在浩然天下有一席之地。

在姜雅的心中，胸怀浩然气才是真正的走了一条康庄大道，只不过时也命也，自己这个小师弟还是有些执迷不悟。

姜雅只好在自己心中安慰自己，读书人应该心胸宽阔、兼容并包，既然是自己的小师弟，那么不管他是不是修士其实不是太重要的一件事。我辈读书人，不怕无才愧对天地，只恨明珠蒙尘不敢开声，人力有时尽。

夜小天的成功，让姜雅的打算落空了，已经是金丹客的炼气士，寿元大增，这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具有致命的诱惑。

说起来，读书人最大的短板，就是年岁不饶人，任你是饱学圣贤的大儒，寿难过百已成定数。

所以我辈读书人才会有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说法，实在是书海浩瀚，皓首穷经也不能尽阅，更何况有些贤文需要反复细读，慢慢揣摩。

可能这儒家天下唯一的长处，就是读书人不太耗费钱财，没有炼气士财侣法地一说，穷文富武正是最好的比喻，李文采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因为儒家读书人这般难得，这才会有求贤若渴的老师和书院。真正的读书人，是不太需要任何费用的，培养你成才，是书院老师们最大的心愿，唯一有一些小小私心，不过是拜入谁的门墙而已。

姜雅看着一脸神清气爽走过来的夜小天，只得收拾心情恭喜他。至于夜小天的具体情况，他是毫不知情的。

读书人腹有浩然气，出口成章可决天下事，但是儒家的浩然正气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有万般的功效，读书人讲究非礼勿视，行君子作风；

因此不像炼气士，真元游走变化无穷，一双灵眼可看天地，姜雅也错过了夜小天结金丹时的傲人景象。

夜小天走下山崖，闷闷不乐的圆圈圈耷拉着脑袋，一瞬间竖起了大耳朵，转头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夜小天，那双不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装满了它的一切。

摇头晃脑，蹦蹦跳跳的圆圈圈举着一只爪子，三只脚跑跳着奔向夜小天，快要接近时，夜小天蹲下身子，圆圈圈就扑在他的怀里，嘴里呜咽不停，脑袋搭在夜小天的腿上撒娇，夜小天快乐的回应着这忠诚的生命，无言的家人。

妖姬流着喜悦的泪水，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夜小天一手抱着狗，一手张开臂膀，笑着相约。妖姬终于扑到夜小天的怀里，抱着夜小天就不松开手，生怕下一秒就不能拥有她的全世界了。

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夜小天终于解开一直以来的谜题，这具身躯所有的枷锁被层层打开，夜小天获得新生，同时对自己的师父和雅乐的良苦用心，夜小天终于清楚。

耐心安慰着妖姬，这奇女子自从跟了他，多次担惊受怕，一直在陪着他吃苦，这番打击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溺爱来温暖她。

姜雅微笑看着这一切，转头走开，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个时候他觉得不去打扰的比较好。

——

山崖书院这段时间以来名声大噪，夜小天一夜成名。围绕着夜小天斗酒狂歌诗百篇的话题，各式各样的书信在各个书房里翻飞。

在读书人的世界里，夜小天的诗文实在太过于醍醐灌顶，于是就有了就是酒诗仙——夜狂徒，这个称号。

“一个道家人，怎的有如此高评价”？

“兄台，你有所不知，此人饮酒豪迈无度，酒气能凝成三分才气，气冲斗牛”。

“何以见得，怕不是小题大做”。

“适逢小弟这里有一些抄录的诗词，可让兄台雅正”。

“还不速速取来”。

“这才三分才气？！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依我看来最少有五分才气。不对啊，怎么这首诗才写了一半”。

“兄台，好东西不能贪多，囫囵吞枣是我们读书人的大忌”。

“你少给我下套，说吧，看上我什么东西了，给你就是了”。

“还是兄长知我心意”。

——

两个书香门第的女孩，往日里就有些不对付，今日因为一件小事，直接从翻白眼变成文斗。

绿衫女孩双手抱胸，“那你有本事，让你妹妹给我背一首古诗来呀”？

红衣女孩好似被点中穴位，看着在一旁蹲着玩泥球的妹妹，迟疑了一下，“背一首《春眠》”。

绿衫女孩面露不屑一顾的表情，“《春眠》？！哼，《春眠》这么简单，我一岁就会背了”。

红衣女孩自然不信，走上前一步，就要争辩。

绿衫女孩比出两根手指，“我妹妹会背七首古诗，我妹妹两岁，还会背酒诗仙！你妹呢，酒诗仙会吗”？

红衣女子左顾右盼的连着说了几个“她”，还是没敢说出口。

——

夜小天不在读书人的江湖，但是整个书信江湖都是他的传说。

在有些偏激的人眼中，更有甚至认为，天下才气共一旦，夜小天独得八斗，天下书院共分一斗，剩余一斗要数压了大汉诗坛三十载之久的一个奇女子，当然了这种言论被众学子嗤之以鼻。

所幸夜小天自那一日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这种神秘感得以延续。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夜小天对外所有的事务全部由小婵一个人处理。

别的不说，光是每日里不间断的拜帖，小婵就收集了很多，各自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等公子回来挑选和查看。这段时间里，大家对小婵应对得体，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形象很是认可，认为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够陪在酒诗仙的旁边，这才是红袖添香该有的模样。

小婵知道这些闲话之后，也不去解释，她一个丫头都做不好的人，哪里有资格红袖添香。

小婵一直认为，公子太过特殊了，除了修行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还真没看过公子读过什么书，以前他以为是公子腹有古今，不做沽名钓誉之辈，还很是崇拜了很久。

知道真相的小婵已经盲目的认为，公子就应该是儒家先贤诗词的化身吧，是真正的大才子，才气化身的真人，要不怎么都解释不了公子那远比喝酒还容易喷涌的锦绣篇章了。

人的想法一少，就很容易满足，认知越广，就更容易焦虑。

与之相比，姜雅山长大人则是有悲有喜，其中缘由难以述说。

山崖书院一直不被正经读书人认可，连带着夜小天的诗文也被怀疑。怀疑的理由很充分，这些诗词是顶好的，但是风格多变，用词造句各有侧重，用典更是毫无出处，加上夜小天道家身份暴露，疑点又增加一点，这恐怕是集齐整个三清天下的修士多年的灵光一闪，算不得读书人所为。

也有读书人认死理，诗文好就是好，总不能因为不是儒家读书人所作就一味的贬低，这不符合读书人的气度，再说了，儒家先贤已经用天象证明，这确实是才高之作，怎么就算不得读书人了。

就以上两方观点，雪片飞飞的书信充满火药味，要么就是同窗好友相互认可，要么就是意见相左相互诋毁，可谓是读书人的战火纷飞。

这件事牵连太广，以至于很多书院不得不定下规矩，只品诗词，不谈其他，这才在明面上解决了这个争端。

山崖书院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好像风雨飘摇的独木。

更有甚者，已经有录取功名的读书人一心为公，凭着自己的身份上书文庙。这些上书大体意思是申诉山崖书院管理混乱，不求上进，多年来没有很好的培养读书种子，与邪魔外道为伍，建议关停书院。

同时，申诉书院山长暴殄天物，置夜小天这个千年之未有的读书种子于不顾，分明是儒家的学子，怎么就成道家的修士，请求文庙指派专人迎接夜小天去往文庙就读。

自古就有朝中有人好做官的说法，姜雅山长也是传承有序的师门，早有书信来往。为这事，姜雅不能等孔庙的申饬，字斟酌句的详细描述了夜小天到书院后的种种行为，不敢有所隐瞒，也不敢美化，老老实实的上报。

停笔那一瞬间，姜雅如释重负，这烫手的山芋他握不住，让你们去头痛。

转念一想，姜雅笑得合不拢嘴，恩师已经给他回话了，里面全是溢美之词，对他先下手为强的作风表示了强烈的肯定和由衷的褒奖，并且言明让他得空带自己学弟去老师家认门，师母给准备饭菜。

在姜雅心中，先生的家宴可比什么褒奖都重要。历来恩师都是不苟言笑，严以律己，对弟子更是近乎苛刻的古板印象，像这样还没有见到人已经开始夸耀的情况，在他的印象中，一次都未有见到过。

要知道，恩师的茶水最是能馋人，哪次大师兄不是拿这个说事，让这些做师弟的，垂涎三尺。

姜雅这些年来自认治学还算勤勉，就是当初的选择太倔强，也没出什么成绩，在恩师那里只求不让他老人家生气，哪里还敢奢望去恩师家里坐坐。

现在好了，天上掉下个小师弟，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恩师家，话说师母的饭菜，这档次绝不是一杯清茶能比的。

当年自己立志去往山崖书院，就连恩师都不太同意，只不过长叹一口气，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自己。为这事，同门的学长和学弟们，都为自己不值得，山崖书院，近乎于流放的地方，没有人认为自己能在这里作出什么贡献。

事实证明，确实这些年来，山崖书院不管是治学还是教学，比起其他书院远远不如。这些年来，姜雅当甩手掌柜，一人发奋治学，为的就是起码他不能让人看扁了。

谁曾想否极泰来，老天先是送来一个先天的读书种子给他们书院，反手再送一个才高八斗的大才子，让姜雅高兴之余，总想做点什么表示一下，要不体现不出自己极度快乐的心情。

每次一想到自己回到恩师面前的画面，姜雅总会乐出声来，静气？！好事还得仰头笑，反正他算是将大功补小过了，人已经是他师门里面的小学弟了，谁也抢不走了。

——

夜小天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主要是为了躲避那些太过热情或是别有用心的学子，其次是看着桌上的一本本巨着发呆。

这是他便宜师兄姜雅半夜里送过来的，然后顶着夜小天不高兴的脸色硬塞给到他手上，说是师门的着作，其他的学问不学就罢了，自己师门的怎么都要好好学。

夜小天脑子里面长肌肉的男人，哪里看得进去这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夜小天看着这些书就头疼，随手就打发给小婵了。

小婵一下子变得惊慌失措，双手僵硬的接过书籍，看着封面上的字，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让夜小天好一阵不解。

“公子，这是让我保管吗”？

听到小婵颤抖的声音，夜小天无所谓的说道，“喜欢就送你了”。

“呜~~~~~”，这丫头抱着一摞书，扁着嘴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书没办法擦眼泪，眼泪掉了又怕晕染书籍，只得把书抱得远远的样子，很是滑稽。

夜小天见她平举着书籍很费劲的样子，一把接过这些书，“不喜欢就算了，哭什么哭”。

小婵像是做错事了一样，哭起来更是痛快，一下子变成了嚎啕大哭。

夜小天这个莽夫哪里会懂女人的心思，也别指望妖姬会帮他。

“行了行了，我自己保管，看本书有这么委屈嘛”？

抽抽噎噎的小婵泣不成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转一些，这才说出事情。

“公子有所不知，这天底下哪有女子能读书的，我们这种身份的女子，会的这些也不过是附庸风雅，说白了，还是为了讨好这些读书人。

就算是身世清白，家境良好的女子，也只不过是学一些以夫为纲的书本，万万不会让女子更多的参与读书，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不过是男儿的附属品。”

夜小天摇摇头，“在我们山上可不这样，女子仙师能顶半边天，妖姬姐姐就是个中翘楚”。

“道生弟弟，又拿姐姐开涮。只不过三清天下，从未有过女子不如男的说法，很多女子大修士，一辈子踩着很多男子抬不起头来倒是真的，所以拜倒在石榴裙下，不是因为美貌，而是因为实力”。

无处不在的妖姬现身说法，“既然是道生送你的，你就拿着，放在他那里只会碍眼。你也不用太激动，我们道家讲缘分，说不得这也是你的缘法”。

小婵最是听女主人的话，看着那些书籍确实眼馋，当时大哭也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婵真的可以拜读吗”？

夜小天大手一挥，“这个家我说了算，送你了。别以为我这个关门弟子好收，出了问题我负责，我还就不信了，哪个敢找我嚼舌根”。

见小婵还不敢下定决心，夜小天灵光一闪：“子曰：有教无类”。

小婵含泪拜谢。

“公子，外面好多的学子慕名而来，真不用去理会嘛”？

“哪里有闲心去管他们死活，我自己家的狗我都管不好”。

“哦，那我去回绝他们”。

“绝情一点”。

解决掉这个插曲，夜小天现在有一个很头痛的问题。

这些日子，夜小天最关心的自己的狗狗。三个多月的守护，仅仅靠着不多的灵石和混乱的灵气过活，圆圈圈真正体现了一个忠诚伙伴的真，那叫不离不弃。

但是它其实还算是幼犬，再天赋异禀，也受罪不少。与之相比，妖姬就好的太多，原本就是水运分身的化身，已经炼实化虚，就算没有真元和灵气的支撑，大不了虚化就好，至少破天刀是她的归宿；再者说了，夜小天的结丹对妖姬的帮助实在太大，破天刀得以炼化，实力境界不可同日而语。

看着少了往日精气神的狗狗，夜小天很是心痛，每天足不出户的守着它，用凤凰真炎小心喂养，就是效果不佳。

待小婵走后，妖姬轻轻抚摸圆圈圈的狗头，“道生，圈圈没事吧”。

“筋脉内腑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体内的妖力有些萎靡，精神状态不太好之外，我查不出来其他的问题。医治病痛我又是个二把刀，从济世堂带来的好药我都给它试过了，没什么用”。

“静观其变吧，只要没有更坏的情况，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