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阴谋阳谋（下）

山路难走，但是生命的路才是最崎岖的，红梅从来没有这么嫌弃路远，嫌弃自己多年来疏于修行。

望山跑死马，红梅坚持着敲开济世堂的大门，一头栽进去就起不来。小姑娘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她只有虚弱地说着重复的话，“先救人，先救孩子”。

这么久一直强撑着，就是为了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就昏厥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红梅醒了过来，只觉得口干得似火烧，师父一下子映入眼帘，她委屈得哭出声来。

“你心湖干涸，不宜说话，好好养伤”。

红梅被师父按住起不来，还是忍着哭泣，“师父，我夫君呢，那没娘的孩子怎么样了”。

红梅的师父是济世堂的一位管事，年纪自然比她大得多，不过就目前看来，比起自己的徒弟还显得年轻一些。

吕素心一直很喜欢这个弟子，虽然修行缓慢，但是医术和人品是真的好。这些年红梅虽然不在山中修行，但是每年的孝敬一直不缺。

适逢大难，吕素心看着她憔悴却希冀的脸，却不忍心把实话对她说，只得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他们没事吧，是不是？师父，是哪位师伯出的手，弟子要去亲自拜谢才行，不能失了礼数”。说着，韦红梅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吕素心急忙按下她，千言万语只有满眼的愧疚。

韦红梅见自己的师父不回答，一时间好像懂了，眼神一下失去了光彩，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房梁，泪水自然地落下。

吕素心只好帮她掖好被角，留下一句好好养着，病好了才能报仇，就黯然离开了。

她早就打听过了，成王府犯上作乱，妄图从龙之功，扶持新皇继承大统。英明帝的回归，成王府就是清洗的对象，自然是一家老小，连同九族全部被诛杀了，看在济世堂的身份，留下她一条命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吕素心一直以来，最为骄傲的事情就是：一则身为炼气士，自己与众不同，脱离了凡胎；二则自己治病救人，做了这么多善事，自然会有神灵保佑；三则是自己担得起无所畏惧四个字。

对于弟子的遭遇，她虽然表现得比较克制，但是回想着当日的情景，她仍然一颗道心不稳，怒从心头起。

任她用尽办法，徒弟红梅的夫君也只能留下一句话，“让红梅不要怨恨，照顾好我们这一支的命脉，万万不可逞一时之气。先生大恩，在下只有来世报答了，让红梅不必太惦记我，我先走一步”。说完就撒手人寰了。

他在临死之前还心存希望，而红梅一直护在怀里的孩子，早被那歹人用暗劲坏了心脉，到山门时已经没了呼吸。

恶贼狗胆，我吕素心的徒弟也是你们这些猪狗敢出手的？我济世堂堂堂大名，也是你们敢亵渎的？

医者仁心？医者先是人！

——

吕素心当天，留下一封绝笔书信，提着一把菜刀就下山了，从未伤过其他人性命的她，决心要杀一个人。

混乱都城还在继续，一身玄衣的吕素心提着一把菜刀，在城里面行走，这一幕颤动了多少人的心。

所见所及，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举起了刀，刀锋过后就是血溅当场，让好些行刑者看呆了，让百姓们也看呆了。

神仙杀人了！

从不知道怕为何物的草莽不良人管不了这么多，你敢动我的弟兄，老子们就要你血偿。

一时间，吕素心被包围了，她恨这些人草菅人命，她第一次想要以杀止杀。山海境的修为，在这座城里，吕素心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高手，一把菜刀所过之处，都是尸体。

有棘手的人物出现，自然要找能打的人，好巧不巧的，那青衣汉子就是其中之一。

吕素心一见到那青衣汉子，瞬时就发了疯一般，一声尖叫就冲向那汉子。

二人一下子战在一处，吕素心只会最简单的道术，完全是凭着一口怒气以身犯险。青衣汉子是聚义堂的不良人，早就习惯了以伤换伤，后来有血魔的加持，他一步步拼杀到现在。

二人从实力上来说，吕素心肯定高的多，但是她的出招没有章法，打斗的经验更是不足，往往十分力只有一二分的效果，反观青衣汉子就不一样了，冷静异常，出手刁钻，以小伤换大伤。

几个照面，吕素心头发散乱，太阳穴一片青紫，左手关节很不自然，右手的菜刀已经断了，她手里拿着一根发簪，好似拿着一把短匕首；

青衣汉子浑身的伤口起码二十几处，看着吓人，就是没有一处致命伤。

吕素心心里恨极了，吞掉早就含在嘴里的丹药，一时间身上的疼痛全部消失，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好狗胆，今日我要你的命”。

说完这句话，吕素心完全不顾青衣汉子拼命的手段，迎着胸口的一拳，毫不防备，趁势一簪子捅进了汉子的胸膛，直至末柄。

看着青衣汉子僵硬了身子，躺在地上艰难地吐着血沫，恨极了的吕素心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她从未这样想要一个人死，她要掐断他的脖子，就是现在。

一阵风吹过，吕素心好似被飞驰的马车撞上，她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瞬间就天翻地覆了。

巨大的撞击力不仅仅让她在地上打了好几十个滚，她的五脏六腑好似位移了一般，头脑一下子一片空白。等她艰难转过头去，看着一个丑陋的大汉，站在青衣汉子身边。

董五把残破的发簪拔出来，也不怕青衣汉子失血过多。渐渐地，好几个血红着眼睛的人走了出来，他们和青衣汉子一般模样。

“我的兄弟没有人敢欺负，只要我不死。我不管你是不是山上的道爷，还是天上的神仙，敢杀我兄弟，就要做好被杀的准备。你捅我兄弟一刀，我也捅你一刀，公平公正”。

说完这句话，董五从地上捡起一把刀，一步步逼近吕素心。有身边的人反而去拉董五，“大哥，她穿的是济世堂的衣服，这件事不要鲁莽”。

董五摇摇头，“你们跟着我，不是因为我会审时度势，更不是因为我董五有权势钱财。

我没读过什么书，我混江湖只讲究一个义字，我只晓得，当大哥的就是你们的靠山。自家兄弟被打成这样，我不出手，会寒了兄弟们的心，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青衣汉子这时咳嗽几声，好似吐了几口血反而清醒了一些，只见他用力摆正了自己的脖子，过程中还伴随着骨头摩擦的脆响，“大哥，我没事，这娘们杀不了我，算了”。

吕素心迅速抓了几颗丹药入喉，见到他们人手众多，她这时已经清醒了，自己好像帮不了自己的徒弟报仇了。

董五很固执，自己兄弟被插一刀，他就要帮他插敌人一刀，不管她是不是惹不起的人。

要不是他这个性格，当日和夜小天一战，也不会明知不敌，一个人要扛起帮中兄弟的生死。他有一句口头禅，当兄弟的，有福同享，有难我当。

董五的实力可比自己这帮兄弟厉害多了，再加上吕素心现在有伤在身，自己本就不会什么攻伐道术，只是凭着一口怒气杀人，此消彼长之下，董五说到做到，一刀捅进了吕素心的肚子。

吕素心从来不知道，快刀进身一开始只有一种凉意，这股凉直冲神魂。等她回过神来，剧痛不止，温热的血液伴随着她呼吸的困难。

一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好躺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腹中的长刀，想去捂着伤口，又不知从何做起。

董五很冷漠，转头就走，江湖人说话一口唾沫一颗钉，说捅你一刀，绝不食言。其他人看了一眼跌入尘埃的山上神仙道爷，脸色一般冷漠，再转头看着董五的背影，心思开始火热起来。

风吹过沙，吕素心颤颤巍巍的模样，演绎着一出落地凤凰不如鸡的窘迫。她的绝笔上写得明白，她所做所为与济世堂无关，她自弃于山门，她不想宗门被牵连。

她想过浪迹天涯，想过成为一名野修，就没想过，自己竟然连徒弟的仇都报不了，还被这些江湖人看不起。现在的她又羞又怒，只不过她现在很无助，身上插把刀的她，需要马上自救。

吕素心一手握着长刀的刀刃，不让它进一步加深伤害，她弯着腰一步一挨的走出城门，一步一个脚印，旁边是点点的血迹。

蜿蜒的长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她从小的记忆指挥着她，远离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治病救人。

有风声吹过，她听不见，有人好像在呼喊，她不在意，她好疲累，她腹内绞痛。

清雅长老来到她的面前，惊恐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

“素心，你这是怎么了”？

吕素心被按住肩头，温和的真元游走在她的身体内，让她好过一些，她抬起头，仔细端详着面前声音熟悉的人影，她眼花了，看不真切。

清雅长老顾不得其他，赶紧用道法护住她的心脉，用真元封住她的创口，小心翼翼的拔出了那把血刀。

她赶紧拿出一瓶灵液，以道法运转在吕素心的伤口之上，顿时就止住了血。见她直不起腰，清雅长老轻轻打横把她抱在怀里，“别怕，我们回去慢慢说”。

说着，清雅慢慢飞升，尽量让她少些痛苦。

回到山门，还来不及安顿素心，清雅长老就被弟子告知，救下了的红梅，因为一时想不通，一根腰带穿上横梁，上吊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血泪横流。

——

宗门被辱，弟子自杀，门人身受重伤，长老会上，大家怒气满满却沉默得异常。

雅乐长老风尘仆仆从截教赶来，一进门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

“都看着我做什么，弟子受辱，当师父难道就看着？山下那些跳梁小丑，还不给我扫了”。说完这句话，雅乐看向冯凌春。

济世堂堂主站起身来，“众长老听令，除了留守人员，超凡境以上弟子全员出动，随我去灭魔”。

异口同声，“谨遵令”。

——

清秋长老直视着清雅，这二位是同期进入山门的炼气士，她贵为长老，她贵为长老的师父。

“清雅，这些孩子们就交给你了，不要让她们乱来”。

“清秋长老，你放心，都是些好孩子，不会惹事的”。

“我走了”。

“小心些”。

——

李欣然收拾利落，身上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她装了些什么。

“师姐，你怎么不把这些东西放进乾坤袋里呢”，李二花此时手里还抓着一个猪蹄。

虽然李二花是先拜入雅乐长老的门下，但是她年纪小，嘴巴也甜，只要是比她大的，都是哥哥姐姐的叫。

雅乐不会刻意这种亲传弟子和记名弟子的身份，所以二人一直是师姐妹相称。

“先生说过，战斗的时候，一刻的耽误，都会因此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二花难得不动嘴巴，歪着斜眼看着天，想这句话什么意思，“师姐，听不懂”。

李欣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乾坤袋里拿东西，需要动用真元，关键时候，会慢上半拍”。

李二花“哦”了一声，继续吃猪蹄，“那我不需要，我都没什么花心思的道术”。

李欣然继续说道，“到了山下，你紧跟着我，不要乱跑”。

李二花嘿嘿一笑，“好的师姐，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忙，我很厉害的”。

李欣然点点头道，“嗯，听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