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棋盘下的挣命人

李娇娃死死的咬住了后槽牙，就算是疼痛完全扭曲了五官，她也一声不吭，身旁的浓雾在一呼一吸之间，变得明暗晦涩，其中还有粉的，绿的幽光在交叉变幻。

此时的她蜷缩在冰冷污秽的地上，秀发湿润的贴在脸上，身上比噬骨还要疼痛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偏偏神魂又极端的敏感，她现在都不能数秒熬苦难。

樊皇居高临下，看着一个个不良人死中求活，还是有些感叹，“这些江湖不良人，别的不说，这种狠劲，一个个狼崽子一般，三清的炼气士同等条件下，很难做到和他们一样”。

“老爷，这些都是人世间下九流的玩命人，不狠很难立足的，今朝酒，明日死是常态事”。

阿香最后一刀刻在李娇娃的灵台上，若是灵眼所见，千针万线被这一点睛串联激活，她体内的附灵阵法开始运转，大量好似真元一般的东西开始游走。

与旁人相比，李娇娃没有皮开肉绽的恐怖模样，但是她表现得更加的歇斯底里。阿香收起手里的活，长出一口气，就算是她，也有些吃力。

“现在的情况如何”？

“黄沙荡已经被他们清理了一遍，汗罗平原早已怨念难寻，神墓六层以上，万骨岛、云溪州、枫踪林、雾风骨这些重要地点的外围都清扫了一遍，比预期好得多”。

“人员伤亡如何”？

“差强人意，这些血魔不服管教，相互间也看不顺眼。一开始摸不清楚情况，还有些畏首畏尾。直到了解这里面残酷里莫大的机遇，就开始抢地盘，强化自身实力了。

现在他们还属于壮大期，交手不多，伤亡大多数在实力不济，还有些忍受不住怨念和堕落爆体而亡，现如今估摸着还剩下十之七八”。

樊皇眯了一下眼睛，“剩下不少啊，有自相残杀的没有”？

阿香坚定地摇摇头，“别苗头的不在少数，使绊子大开杀戒的更是常态，但是只要是被认可的自己人，搭上性命救人不成的不在少数。

这些江湖不良人，总把一股子义气看得比命还重要，倒是一个皇帝身边颇为有趣，那是士为知己者死的无畏”。

樊皇有些感慨，“有些人啊，信念比命重要”。

“这名叫李娇娃的就是其中之一，按理说她实力最强，冷眼旁观是最好的选择。怪只怪她截杀了太多恶灵蝙蝠，被人盯上了，她是在绝对劣势的时候，还是选择护住自己的两个朋友，独自面对强敌，张长生的皇帝命令差点让她活不过来”。

“这女人不错，天赋最高，起点也最高，能隐忍，手段也干脆，只不过为何主动选择吃这么大的苦头。

我见她早就有刺青了，不明白她为何要让你把附灵神魔阵刻在骨像和五脏六腑之上，虽说成型后效果会好许多，但是死亡率更是万中无一啊”。

名叫阿香的女子有些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情爱总是梦幻泡影，女子只为情郎梳头，她心中有执念，一身好皮囊，自然是不愿意有所污秽的”。

樊皇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拿出一枚丹药，“我记得你有缓解的独门秘方，让她少受些苦”。

阿香有些讶异，这还是她想象中的那个男人吗？

“老爷，她值得吗”？

樊皇冷哼一声，“你值得吗”？

阿香笑容灿烂，“奴婢下贱，不值得老爷动情”。

樊皇不去理会她所说的动情不过是怜悯之心，抬起头想着心事，这女子虽是武林中人，但是一身的奇遇骗不了他，她体内有道家的灵药郁结一直化不开。

济世堂的珍贵丹药不是随意浪费的，想起雅乐，他就想起自己的乖孙女，动情是真，无情也是真。站在高位的炼气士，那个不是如假包换的真人。

道家的缘法，从来都是看似毫无牵连，实则伏线千里。

“这次由你亲自刻画阵法的有多少人”？

“共计二十人，其余人自行领悟或相互动刀还剩下九千二百人”。

“等他们附灵结束，不管活下来多少，让他们自主选择四大看门狗杀戮，畏战者由他们自己甄别，只有选择持有钥匙的阵营才能登上太极船，否则一律处死。”

“老爷，你是说解开万骨岛、雾风谷、修罗房和神墓第九层四方魔将的禁制？这样会不会太着急了，他们的附灵就算成功，也需要时间去体悟，现如今的实力发挥不出三成”。

樊皇冷笑一声，“我不是来游玩的，更不是看你们是不是可怜，玩弄你们的人心，老夫不问道，也没功夫和你们过家家。

通知一下幽冥鬼域的两大鬼王，一个典狱长、一个喊魂人，不管他们怎么想，只要死亡谷的四大魔将消失，十二生肖护法地的大门要顺利开启，这里不是他们当土皇帝的地方。

我可以代表阐教表态，以后这里怎么处置都随他们，不问他们以后的去向，但是胆敢背地里使阴招，都别想好活。

这些血魔人，我要以杀养杀，让他们在杀戮中成长。要加快进度了，外面的时间和变局绝不等人。”最后一句话樊皇好似在对着自己说一般。

“是”！

——

暗无天日渡过无边的煎熬，李娇娃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痛楚慢慢减轻了，昏迷简直是妄想，神魂坚毅得更是难以想象，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过这道劫的。

黑暗的小屋子很逼仄，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暗自庆幸自己还活着，而是查看自己的身体。

迷雾消失，掀起破烂的斗篷和衣衫，很好，洁白如玉，她精心打造修复的身体好似更完美了一些，自己曾经武林人的刺青都消失不见了，一块破损的镜子里她还如当初完美的模样。

浓雾包裹住这具诱惑的身躯，李娇娃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娇音萦萦，“我醒来了，距离更近”。

她推开门，还是那个令人不敢直视的黑骷髅，气息甚至更为强大许多。

“鸿姐”！

酒狂徒和剑无双二人守在不远处，李娇娃点点头，“你们怎么样”？

酒狂徒咧嘴一笑，满脸的刺青显得很丑陋，“十分痛苦，但是感觉从未这样好过”。

剑无双虽然穿得严密，但是脖子处还是有些许的纹身：“实力大增，肯定不拖后腿”。

“据说那女人亲自刻画阵法的人并不多，看来我们的实力排在上游。找机会报仇，张长生还当他是皇帝呢，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我要他和他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活”。

“鸿姐，就等你这句话了”。

娇娃是乳名，只有夜小天得知，江湖上黑骷髅李鸿才是大名，他用不为人知的名字去找人，要不是黑骷髅名声在外，夜小天当年只有问道于盲。

“那些蝙蝠牙还剩多少”？

“这东西吸收多了身体吃不消，还容易产生恶灵缠身的幻觉，容易分不清现实，鸿姐，要么先稳一稳”？剑无双没有直接回答。

“张长生做初一我就做十五，我们人少最适合暗中下手，先收点利息”。

“恶灵牙还剩下五颗”。

“你们一人一颗，赶紧吸收，剩下的都交给我”。

——

杨春生很小口地喝着酒，身边围了一圈精石珠，这是阿香暗中指点的好去处，那里是石像魔的地盘。

这些石像魔，最是又臭又硬，暗合五行土法，换做是一般人，根本无从下手。杨春生也是因为有阿香的偏心指点，这才一对一，慢慢消磨掉这些魔物的生命。

精石珠是石像魔被击杀后的凝结物，在这鬼地方，算得上是唯一的出产，和纯净的灵石相比，它比狗屎还不如。但是作为血魔来说，这些怨念产物，是让他们活下去的根本。

他到现在还有些难以接受满身的青皮纹身，自己好像被那个病态的女人玷污了一般，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她，想到这里，酒也不舍得喝了。

——

李三后面跟着傻呵呵笑的门板，他作势要打，后者躲都不躲。

“笑你妈啊”。

“三哥，我说了你别打我。以前在綦江城的时候，他们以前不让我纹，说是我这副鬼样子，配不上他们的好手艺，现在我全身都是，威武多了”。

“你是不是傻，那江湖上的刺青能比这个痛？老子要不是想着压那些神仙女人，一刻都不想忍。话说，那给我开刀的女人真他妈的带劲啊，老子大字摊开雄峰挺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女人老子早晚要上了她”。

“三哥，我看到她就害怕，笑眯眯的，下刀又快又狠，我历来抗揍，这次差点没忍得住”。

“受多大难，就享多大的福，门板，以后老子们还要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打得哭天喊娘，跪着求我们”。

门板憨厚一笑，嘿嘿声不停，“这次痛归痛，我感觉更抗揍了”。

“傻子，老子们要欺负人，不是让你挨打”。

“他们打人不疼，我负责挨打，三哥你负责揍死他们”。

“你个呆子”。

——

“启禀皇上，聚义堂董五一伙醒来者四十有五，气息强大”。

“好，聚义堂作为朕的重要部署，在这里自然是越强越好，加上你们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虽然剩下的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只要我们不出昏招，步步为营，重见天日指日可待”。

“陛下，聚义堂那些家伙对内对外常常言语无忌，说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

张长生脸色如常，眼里的瞳孔却缩小了，“江湖草莽，历来如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不再放在心上。

现在朕已经不在皇宫，寡人与诸位浴血奋战，早已情同手足。不同，你跟随我多年，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属下不敢”。

张长生笑容和煦，“有何不敢，今日以天为鉴，朕与诸位结成兄弟，同生共死，不灭则升”。

“同生共死，不灭则升”！

——

“董大哥，赶跑那黑骷髅那毒妇，咱们折了这么多兄弟，那鸟人皇帝占那么多好处，真是一口汤就把咱们打发了”？

“是啊，大哥，他还真当自己是皇上呢，一群鹰犬口口声声皇恩，闭嘴冷眼很瞧不起咱们”。

“要我说，那什么鸟皇帝就不该帮，咱们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在这里的都是混江湖的汉子，和他们打生打死我自愿，就听不得他们说我们是走狗，是叛徒，这口气我咽不下”。

“是啊，都是江湖不良人，咱们才是一类人，那狗日的张长生，只想咱们卖命”。

“大哥，你说句话啊”。

董五一直以来很纠结，这些过命的兄弟都没错，他也知道和张长生混在一起，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千防万防，自家弟兄已经死了不少，这地狱里真的不是人呆的，要不是担心自己带不出自己这些兄弟，他也不愿意跟着张长生。

“大哥，我跟你时间最长，我说句实话，既然我们都被囚在这里，看似死无葬身之地，实际却是另一条登天之路，我们不能帮别人做嫁衣啊”。

董五一脸的纠结，他最喜欢直来直去，这些东西他都懂，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大哥，出来的时候兄弟们就不怕死，但是你看，张长生一直在保存实力，死的都是自家兄弟”。

这句话把董五点醒了，历来奉行做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他当的董五，看了看周围的兄弟，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老子们只为自己活，要死就死一块，谁他妈也别想拿我们当刀子”。

“好，大哥爽快”。

一直以来，最大的隐形结盟分裂，张长生怎么都想不到，合则两利的事情，他董五怎么就不懂呢。

这天过后，血魔人分裂成更多的团体，势力比较大一些的是：以张长生为首的官家嫡系，人数和势力最大，讲究合击之术；以夏侯武所在的武林盟为基础的群体，他们人数排第二，因为一起推翻或皇帝，与张长生很不对付。

以董五为核心的聚义堂因为董五最讲情义，不似其他江湖客那样，单人为龙，群起为虫。还有一群零散的武林人则是隐隐以黑骷髅为首，收拢的都是响当当的高手，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抱团取暖，平时间还是三三两两分开求活。

更多的是小团体居多，多则四五人，少则二三人，合作或是分开都是临时性的，否则这里暗无天日，随处可见的杀戮，吃人或是被吃，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

杨春生饮掉一壶酒，胆气壮了不少的他推开门，抬头看天空一如既往的昏暗，一道闪电劈下，先见到难得的人群，才听到雷声滚滚。

经历了这么些天，在场的血魔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是这里管理者的人，因此虽然他是独身一人，闲暇的时候还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去找他的麻烦。江湖人不怕死，但是江湖人不找死。

杨春生走到论剑台，说是论剑台，不过是一处比较大的空地，黄沙尘埃龙卷，只有荒凉。

此时这里已经围拢了不少人，粗粗看来大概四百人左右，隐约分成四个阵营。

第一次这么整齐站在一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知道多少人被背后捅了刀子，不知道多少人被人黄雀在后霸占了杀戮果实，更不知道多少人在寂寞难耐的时候强制拔下别人的裤子。

论剑台的中央，原本死寂一片，等到人全部到齐之后，恍惚间，有四个人影突然显现出来。

这四人大家并不陌生，初来乍到，正是无名、砧冶、渡叟、剑仆四人出言引路，他们才能在混乱中慢慢站稳脚跟。

当然了，他们对他们的恨也不少，江湖人桀骜不驯，大家不是一类人，受人不怀好意的恩惠，硬着头皮死中求活，大家看待这些人只会有仇恨。

“这里是死人谷的最外围，这些日子淘汰了不少人，附灵结束又死掉不少，你们该庆幸还能喘气”。

渡叟不怀好意地看着众人，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要我看来你们这些渣渣就适合自相残杀，全部化为怨念最好，活得不如意，死得不自由。

天从来无德，但是三清天下的掌控者有，阐教教宗给你们一次重来的机会，现在你们已经迈出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这些站着的人，前一秒还亲眼见到自己兄弟爆体而亡，这么久以来的戾气和怨气就在最顶峰的时候。

“呵，老子存不存在价值和你这条老狗有什么关系，说话不阴不阳，嘴上无毛就像个太监，你算个鸡巴”？！

渡叟笑容更深一些，只不过有些让人发毛。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刚开始说话的男子眼神一下子就迷茫了，随后眼睛充血。

他不过是气愤自己兄弟就死在他的怀里，这些不人不鬼的狗东西，还在那里红口白牙的膈应人，什么玩意啊。

然而此时，好兄弟犹如厉鬼，又如活死人一般，毫无理智而言，兼具力大无穷，追着自己厮杀，任凭他怎么也叫不醒他。

画面一转，自己被血盆大口咬中脖子，喷洒热血就被一股脑地吸进肚里。求生的本能让他力气大增，附灵的刺青犹如墨入宣纸一般。

他身后模模糊糊一个巨大的影子浮动，他震开好友，惊魂未定，好友却被自己不小心打碎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和一滩血泥水。

来不及悲痛，剧痛袭来，他一抹脖子，不见任何血迹，手里全是沙子，越抹越多，低头一看，自己身躯犹如砂砾拼接，现如今已经开始斑驳。来不及恐惧，一口气吸不上来，他入沙漠中的一粒，尘土归一。

董五等人看到的是另一幕，出言讥讽的男子先是一愣神，一阵风过后，就看到渡叟一手捂住他的脸，带着看不清的速度，一把把他埋在了黄沙中。

巨大的震动让他看似无伤，全身的毛细血孔都渗透出血迹。恐怖的是，被袭击的人毫无反应，就像一个木偶死人。

“他虽然嘴巴臭，说话不算夸大其词。你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听从我们的吩咐，然后拼一把能不能活命，这里没有你们质疑的余地”。

阿香跟着樊皇从空中款款而来，樊皇看了一眼渡叟，后者虽然出手不轻，但是还算懂事，没把人打死。

“只有扫除万骨岛骷髅魔将、雾风谷狮骑魔将、修罗房逆天修罗和神墓第九层穿山魔将，才会打开幽冥鬼域十二生肖护法，也只有成为十二生肖护法，你们才有一线生机离开这里”。

大家在这里闷声打杀这么久，一个个都经历了由死向生的日子，终于有了一点有用的消息，先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只是看他散发除出的灵压，这些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这四处禁地是绝地，一旦进入，除了杀掉他，再无逃跑的可能。同时，这四处绝地只可同时开启，你们可以自由选择一个阵营，杀掉他自然会有生门。

千万记住，每个魔将都会留下一枚开启十二生肖守护地的钥匙，更是你们乘船的依据，渡叟只见钥匙开船，跟不上队伍的人，你们好自为之”。

“现在各自选择”！

四炷高香袅袅，根本不给他们缓冲的时间，张长生看着身边人颇为自得，势力从来都是敲门砖。

他一马当前，走到一炷香面前，他身后的人紧紧跟随。周围的人冷眼旁观，都知道咱们江湖豪杰里混进来一个皇帝，做事不讲规矩，人多势众，在他手底下吃亏的不在少数。

董五紧接着跟上众人，张长生胜券在握，这一战他们将会以最小的代价进军。

二人目光相交之际，董五突然转头，径直走向另一炷香，他的聚义堂个个笑容玩味，有人还比出江湖不雅手势。

看到这些变化，有人开始冷笑不已。

夏侯武默不作声，和封于修二人同时走向另一处。

剩下的人三三两两，黑骷髅带着“酒狂徒”和“剑无双”，走向最后一炷香。还在观望中的人，大部分与他们汇合在一处，少部分则是各有打算。

“出发”！

樊皇站得高看得远，根本不会去理会这些亡命之徒的想法。

无名、砧冶、渡叟、剑仆带着这一群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抱着死里求活的目标，分头走向万骨岛、雾风谷、修罗房和神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