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双子
欧以屾回首都的那天,是凌晨三点多到的秘密花园。
甘棠夜里迷迷糊糊睡得不太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断断续续的醒,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楼下有声音,朦胧的睡意减了大半,唤起塞西莉娅,问她是不是楼下有人。
塞西莉娅平静的电子音在卧室内响起:“主人,楼下是欧先生。”
甘棠打开了床头灯,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大晚上扰人清梦,甘棠心里不太乐意,但还是迅速跑下床,进了盥洗室,从冰箱里面取了冰好的玉滚轮,迅速在脸上推了几下,又冰了冰眼皮消肿,凌晨来这么一遭,甘棠冻得浑身哆嗦了一下,但为了应付欧以屾还是强忍住不适,甩甩头打起精神来,冲着镜子擦了擦脸,瞧不出刚睡醒的惺忪样,这才裹紧了衣服下楼。
楼下一片漆黑,欧以屾跌坐在沙发里,伸长着腿,仰着头闭目休息。甘棠走下楼,塞西莉娅自动将一楼大厅的灯打开了,瘫坐在沙发里的欧以屾猛得睁开眼睛,光速从后腰掏出枪来,对准了甘棠。
甘棠吓得脚下踉跄了一下,不敢再走近,僵在了楼梯上,上下不能。
她瞧着欧以屾双眼赤红,恶狠狠地盯着她看,像蛰伏等待出击的猎豹,随时都会扑过来把她撕碎,那骇人的气势,甘棠丝毫不怀疑欧以屾此刻会真的扣动扳机,开枪杀了她。
甘棠惊惧不已,几乎不敢喘气,死死地抓着楼梯的扶手。
欧以屾眯了眯眼,把她通身打量了一番,又环顾大厅一圈,甘棠自从搬进来后,别墅里的布置与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茶几上的空瓶子里此刻也插着有些发枯的玫瑰花。
欧以屾晃了晃神,身子放松下来,将枪随意扔到一边,重新躺了回去,闭起眼来,捏了捏眉心。
甘棠眼看警报解除,在楼梯上犹疑许久,最后还是走走停停得往欧以屾身边走去。
才一靠近,甘棠就闻到了欧以屾身上浓烈的酒气,看来今晚没少喝,但她记得他最近不是在戒烟戒酒的吗?
“要我给你煮点醒酒茶吗?”甘棠压着声,小小声地问他,生怕自己会吵到欧以屾,又拿枪指着她。
欧以屾倏地睁开眼,眼珠往她这边一转,忽然手一伸,把她拽到了沙发上,一个翻身把人困在臂膀里。
甘棠被他甩得七荤八素的,撞进沙发里,后背和手肘都撞得发疼,心中顿时也因欧以屾今晚种种发癫的行为勾起了火气。
欧以屾眼神因为醉酒变得迷离,那双冷淡的眼睛此刻满是危险的邪气,他伸手从甘棠的眼睛、鼻子、嘴唇一路勾勒下来,最后擒住她的下巴,左右摆了摆,仔细端详一番,最后扑哧笑了一声,放开了甘棠,懒洋洋地躺了回去,慢悠悠命令道:“去把醒酒茶给我拿来。”
甘棠觉得今晚的欧以屾着实莫名其妙,大半夜里尽折腾人,忽而又想到人本来自己待大厅好好的,自己凑什么热闹来挨他这通酒疯,弄得吃力不讨好,心里越想越气,用力扯了扯睡袍,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就往厨房去。
欧以屾皱了皱眉,扬声道:“小声点。”
甘棠脚步一滞,狠狠地转过头去,见欧以屾仍闭着眼睛,这才瞪了瞪眼,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放轻了脚步。
厨房里甘棠煮着甘草绿豆汤,看着玻璃茶壶里沸腾起来的茶水,突然恶向胆边生,从橱柜里翻出了一瓶胡椒粉,就往壶里倒,半瓶子胡椒粉入水,粉末随着滚水翻腾逸散,把甘棠呛得咳了两声,忙捂着口鼻把盖子盖好。
甘棠远远躲在一旁瞧壶里的胡椒粉大多融了进去,这才把醒酒茶盛了出来,端给欧以屾。
欧以屾闭着眼,大爷似地接过杯子,只喝了一口,就被辣得皱起了眉,睁开眼端详了杯里的茶汤,又挑眉看向甘棠,问道:“这是什么?”
“醒酒汤啊。”甘棠老实回他。
“是吗?”欧以屾摇着杯子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将甘棠擒拿住箍在怀里,捏着她的嘴,暴力地将醒酒汤灌了进去。
甘棠被呛得猛烈的咳嗽,嘴里胡椒粉火辣辣的灼着她的口腔发疼,她挣扎着将茶汤洒了一身。
欧以屾放开她,贴着她的耳朵问:“下次记住了,醒酒汤该是什么味道的吧?”
甘棠咳得眼睛发红,怯怯地点了点头,她现在知道错了,像她这种乙方,是没有闹脾气耍性子的权利的,一直以来是欧以屾都表现的过于绅士,这才让她自以为是起来。
欧以屾重重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就往楼上去了。甘棠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现在选的这间房间不是原来的主卧,今晚她实在是没法和欧以屾待在一张床上。
如果说前半夜甘棠睡得断断续续,那后半夜甘棠睡得就是噩梦迭起,梦里她不止一次被欧以屾用枪指着脑袋,又每一次都在扳机扣动的时候被吓醒,到后面即使在梦里她都已经麻木了,明知道是梦,却还是照旧在被惊醒时,心砰砰的直跳。
直到清晨欧以屾离开了别墅,甘棠才停止了梦魇,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容城,地下疗养院。
欧以屾靠坐在病床上,正拿着军部内的每日早报在看,输着液的一只手因为执报血液倒流,管子里出现了一条不短的血痕。
一直在欧以屾身边贴身照顾的罗杰斯忙提醒他:“元帅,你当心手。”
欧以屾顺着他看了看输液管,皱了眉头道:“这是营养液吧?我看没必要输了。”说着欧以屾迅速地将针头拔了出来,血液顺着他的手流了下来。
罗杰斯一惊,赶忙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又从柜子上取了浸满碘伏的棉签,快速地按住了欧以屾的创口,语气不悦地喊了句:“哥。”
罗杰斯是欧以屾捡回来的孤儿,一直当弟弟在养,只是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是懂事的年纪,一直以来他只将自己定位为欧以屾的下属和仆从,平日里都是以元帅和先生称呼,只有少数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急了眼,才会喊欧以屾一声哥。
“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昨晚过来治疗完就已经没多大事了,偏偏你拦着不让我回去。”欧以屾低头看手上的血止住了,就让罗杰斯不用再按了,口气很是无奈道:“你把他叫过来了吧?”
罗杰斯把头侧过一边,梗着脖子道:“严不严重,好没好不是哥说得算的,要医生说了才算。”旋即又回答了欧以屾的问题:“就让他顶一天,一会儿他帮你在军部那边点个卯,就会过来了。我也不放心让那家伙在外头逗留太久,谁知道他又会闯什么祸。”
“罗。”欧以屾出声制止道:“别说了。”
罗杰斯抿了抿唇,自知今天话多了,取了联络器,给人发消息。
刚按了发送键,就听到门外头传来了一声很小声的提示音,罗杰斯一愣,看向欧以屾,显然欧以屾也听见了,抬了抬下巴,示意罗杰斯去开门。
罗杰斯开了门,往外看,远远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吊儿郎当,摇着头,叉着步就走了过来。罗杰斯几乎是硬压下训人的怒意,敞着门就走回到病床边上站着。
那人走了进来,笑嘻嘻道:“我现在排场这么大了啊,罗杰斯你还亲自来接我啊?”
来人自来熟地往病房里的沙发上一瘫,翘着二郎腿,问候起欧以屾来:“我的亲哥哥,身体还好吗?这回要我演几天啊?事先说好了,周末我那摊子可缺不了人的。”
来人脸上带着一张白色面具,除了面具上一对眼睛一个鼻子的三个口子外,就只是一副没有任何起伏的平面,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面具摘下,竟是一张与欧以屾一模一样的脸。
欧以屾淡淡道:“影翳,这回还是谢谢你了。”
欧影翳闻言,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双手插着兜就往欧以屾身边走去,露出极为夸张的神情,“哥哥有事要弟弟帮忙,那是弟弟的荣幸啊。哥哥你可是我们的天,照着欧、容两家上千号人的太阳,没有了你,就不能有我。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欧以屾抬眸,平静地与欧影翳对视良久,问道:“你这回又要搭什么台子,唱什么戏了?”
欧影翳哈哈大笑起来,鼓着掌道:“不愧是我的好哥哥,我抬个屁股,你就知道我要放什么屁了。”
罗杰斯推了他一把,说道:“讲重点。”
欧影翳仰着头,轻蔑地看着罗杰斯,冷笑一声,心想,总有一天他会好好招待这条好狗的。旧账添完新账,欧影翳又看回欧以屾,宣布道:“接下去,我要开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地下拍卖会,从这周末开始。这几天藏品陆续会送进首都,进出关口那里就要拜托老哥你多关照了。”
“你都要运什么东西进来?”罗杰斯闻言质问道。
欧影翳不答,只盯着欧以屾松口,心道,狗怎么配和他说话,主人才可以嘛。
欧以屾也没有回他,而是问:“昨晚你去的哪?”
欧影翳挑眉,如实说道:“秘密花园那边。”
罗杰斯一愣,忙问道:“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去双子大厦的公寓吗?”
欧影翳睨了他一眼,忽而想起昨晚,笑着问欧以屾:“说起来,秘密花园的那个女人是谁?胆子小的像只鹌鹑,脾气倒还挺大,兔子似的,咬了人又怕的瑟瑟发抖。昨个我瞧见她在那里,我都吓了一跳。”
“你做了什么?”欧以屾淡淡问道。
欧影翳耸了耸肩,不太所谓道:“没拿她怎么样,你放心,我也就是吓了吓她。你的人,我不动。”
欧以屾听他的话,大概能估摸出欧影翳做到何种程度,只警告他:“她是甘上将家的千金,你以后不要作弄她。”
“甘上将?”欧影翳想了想首都里有哪号姓甘的上将,想了半天也没有印象,当即就明白是在别的星球任职的,便不放在心上,敷衍地答应下来,“好好好,大小姐嘛,我以后注意。”
欧以屾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回刚才的事:“你晚上之前把单子拟好交给罗杰斯,我批了的会让你运进来的。”
欧影翳眸光一冷,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那您最好是都给我批了。”
欧以屾闻言掀眼皮看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站一坐的对峙着,欧以屾轻笑着开口,四两拨千斤道:“回去拟单子吧。”
欧以屾很清楚欧影翳的行事作风,心中到底是不放心,出了疗养院后,就去了秘密花园。管家阿舍告诉他,甘棠吃过早饭后就回房休息了,至今还在睡。
“现在还没起?”欧以屾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还是要叫她起来吃午饭,吩咐阿舍去准备,自己抬脚去叫她。
欧以屾敲了敲门,里面始终没回应,他说了一句打扰了,就开门进去了。
屋内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整个屋子里一片黑暗,欧以屾进门后,也适应了几秒才能看清楚,他走到床边,见甘棠整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弓着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
欧以屾拉下了盖在甘棠脑袋上的被子,唤了唤她,甘棠没有醒,只是嘤咛着又缩了起来,欧以屾瞧她不太对劲,便打开了床头的灯,这一看才发现甘棠满脸通红,头发汗津津得贴在脸上,他忙伸手去探,果然是发烧了。
欧以屾唤道:“塞西莉亚。”
“在,主人。”
欧以屾命令道:“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是的,主人。”
欧以屾取了一盆水,给甘棠擦了擦身子,又把她湿透的衣服换了套干净的新衣服,这才拿了冰毛巾放在她额头上。
他坐在床边,抚摸着甘棠烧得通红得脸,心里明白她大概昨天晚上被欧影翳吓得不轻,惊惧一夜便生了病,心中颇为愧疚,便握着她的手,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