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醉话
“再过两个月就要秋收了,县里要按照黄册派人到各个乡镇指导坊长、里长、村长挨家挨户查验核实,然后汇总计算应收税款。你到户房做个户隶吧,我给你分配两个富庶的乡镇。这里面的水分,不用我说,你也懂的。”陈朝安看着曲子尧道。
曲子尧听了眼红了眼眶,自从他家的货船在江上翻了,赔了大半身家给巡盐副使邹国兆,又没能拿下下一年的盐引,家里一蹶不振,渐渐没落了。没想到这时候陈朝安肯拉他一把,他哽咽着道:“多谢哥哥,还得是咱们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以后哥哥有用得到弟弟的地方,弟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朝安拍拍他的肩膀,等他情绪平复了一点才继续道:“虽说有油水,可也不能太过了。今年风调雨顺,必是个丰年,你算着跟去年缴纳的差不多就行了,不能太少了,不然卜易道那边不好交差。这里有几户人家一直是下户,缴纳的税少,他们给了银子的,今年你还去收,到时候银子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另有几户中等人家,你给提成上等户,到时候帐就平了。至于其余的,你自己斟酌着办。拿不定主意的,让人来问问我。”
原来大兖朝赋税缴纳按照每户的登记划定来征收的,根据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每个等级缴纳的赋税差别很大。像丹徒这种鱼米之乡,差一个等级,一户缴纳的赋税差额就在百两之上。为了平衡每年的赋税,县里都要派人仔细核查造册,划定等级。其中有那些猫腻,户房都是做惯了的。
曲子尧这下更感动了,陈朝安不仅给他找了差事,还这样仔细教他,他拍了拍胸脯,“哥哥放心,这点事弟弟若办不好,提头来见!”
陈朝安笑笑,勉励了他几句,又问道:“这趟差事要经常下乡,你家里可能照应的过来?”
“哥哥不用担心,我父亲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在盐业行会那边帮人做点事情。我妻子和母亲在家带孩子,家里两个小的正是顽皮的时候。我弟弟在书院念书呢,一家子妥妥当当的就是我不在家也没事。”曲子尧笑道。
陈朝安腹诽着,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去“妙香庵”厮混吧。
“行,那我明日跟卜易道说说,过两日你就去户房报到。”陈朝安拍了拍曲子尧。
曲子尧走后,朱肆进来禀告说:“二爷,上回你让我查的钟家的事已经清楚了。”
陈朝安这才想起来,上个月柳春珺拜托他查一查钟家叔侄侵占侄女财产的事,于是点点头:“说吧。”
原来钟素心的叔叔钟奎和堂哥钟端说是拿了银子在外做生意,其实不过是把银子放在地下钱庄里收利息。钟奎租了一间小院,包养了一个妓女,两人时常过去耍乐,父子同牝早就被人传为笑谈,只瞒着仓巷钟家那处宅院里的女人罢了。
钟素心父母给她留下的银子应该有个千把两,如今在地下钱庄倒赚出不少利息。只是那可不是什么稳妥买卖,哪一日说不准便会翻船,到时候血本无归。
陈朝安听完朱肆的禀告,挥了挥手让他出去了。到了晚上将事情跟柳春珺说了一遍,只是没把父子同牝的事说出去。怕污了柳春珺的耳朵,只说他们父子在外花天酒地。
柳春珺听了气得落泪,“素心妹妹在钟家过着苦日子,请大夫的钱都不肯出,天热想吃口冷食还要受冷脸,这父子倒拿着她的钱在外逍遥……
陈朝安替她抹了泪,笑道:“至于吗,别人家的事你也这样上心,还哭起来了。”
柳春珺哼了一声,“怎么是别人家的事,素心妹妹跟我一起长大的,就跟我自己的妹妹一样。何况她也是跟我一样无依无靠的,当初要不是二爷帮我,我这会应该早死在马家了。这会我不帮她,她一个小女孩,一点傍身钱早晚被钟家叔侄败坏光了,到时候她怎么出嫁呢?”
说着她拽着陈朝安的衣袖祈求道:“二爷帮帮她吧,她太可怜了。”
“好吧,你说说想要我怎么帮?钟素心毕竟是父母托付给她叔叔的,我一个外人怎么出面呢?弄不好被人告上金陵去,说我以官压人。这事真不好办,我要是悄没声的把那些银子弄出来倒不难,可钟素心出嫁还是要她叔叔操办,到时候没钱怎么办?我找人吓唬钟家父子也不难,可治标不治本,钟素心毕竟在钟家养着,咱们还能日日过去探望不成?你呀,就是心太善。”陈朝安点了点柳春珺的额头。
柳春珺叹了口气,陈朝安说的也有道理,她没有身份去管这件事。只能把消息跟钟素心通个气,看看她想要怎么办了。
仓巷钟家,钟端醉醺醺的进了门,赵氏上前扶住他往屋里走,气得在他身上拍了一把:“整日喝成这个样子,到底有多少生意要谈!”
把钟端扶到床上躺着,赵氏到灶房煮了一碗解酒汤。等解酒汤好了,她倒到碗里,正要端过去给儿子喝,门口听到对门六婆喊道:“钟奎家的,来给我搭把手。”
“嗳!”赵氏应了一声,去西厢喊了一声钟素心:“素心,去灶房把解酒汤给你哥端过去。”
钟素心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去灶房端了解酒汤送到了钟端的屋里,一进去就一股难闻的酒臭气。钟素心忍着喉头的不适,将解酒汤放在床头小桌上,叫了一声:“哥哥,起来喝点解酒汤。”
钟端醉的厉害,听到有人叫他,还以为是父亲包着的那个妓女香凤,咪蒙着眼睛伸手去拉她,口里喊着:“小香凤,还是你心疼哥哥,来让哥哥疼疼。”
钟素心吓得甩脱钟端的手,退到门口,喊了一句:“哥哥看清了,我是你妹妹!”
钟端使劲睁睁眼,见是钟素心站在门口,面上现出失望,“是你啊,没事别烦我,我要歇一会。”
“婶娘交代了让哥哥喝解酒汤!”钟素心气得脸涨红,冲着钟端喊了一句,低声骂了一句“不知廉耻”转身出了钟端的房间。
钟端耳朵却尖,听到钟素心这句骂,不服气道:“谁不知廉耻!不过认错了!你整日跟柳春珺那个害死父亲的小妇一起玩倒是知道廉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