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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崔颢遗信

缪尘霜出门后,迅速拦了一辆马车,向崔府直奔而去。

崔府位于长安城东市的金化坊,离大理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可刚到崔府门口,却见府中家仆来来往往搬着一个个大箱笼。

“请问,府上这是……”缪尘霜拦住其中一位家仆问道。

那家仆放下手中的箱笼,用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回应道:“哦,这是崔府要搬回洛阳。”

“那崔夫人可在?”缪尘霜掏了腰牌证明身份道,“我是大理寺的寺正,有一些事情想找崔夫人询问一番。”

那家仆也是爽快,只看了一眼腰牌便道,“行,我这就去和管家说说,您等着啊。”

不多时,管家便将缪尘霜领进了花厅。

崔夫人一见缪尘霜走进来,连忙起身迎上。

缪尘霜看那崔夫人不过不惑之龄,却保养得当,肌肤也未见衰老的痕迹,仍然如同青春少女般光滑细腻。她举止间透出一股优雅高贵的气质,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崔夫人轻声向缪尘霜问道,“不知道这位官差,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她的声音温柔而亲切,如冬日里的暖阳。

缪尘霜微施一礼道:“崔夫人,我今日拜访府上,是为了查访去岁的一桩旧案。”

“去岁……”崔夫人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可是亡夫的案子?”

“正是。”

“那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凶手就是亡夫的亲侍吴铠。我记得那会还是你们大理寺来府上通报了的。”崔夫人面有疑惑。

“崔夫人,您说得没错,那桩案子的直接凶手是吴铠所为。但是,我最近重新查了这桩案子的卷宗,发现了崔尚书的一些疑点,想与夫人您询问一二。”缪尘霜目光诚恳。

“官差只管问了便是。”看来那崔夫人也是爽快利落之人。

“我在整理卷宗之时,发现您曾说过,崔尚书本是一位热爱骑马打猎之人,而后却忽然转变为一位吃斋念佛之人,这番变化您可还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缪尘霜掏了纸笔,开始询问。

崔夫人微低头思索一番,答道:“我记得……应该是上元二年的时候。”她目光灼灼,“是了,就是那个时候,我记得有一次夫君办差回府,面色极其沉重,那阵子犬子刚被朝廷封了神策军中郎将,也未见他有半点喜悦之色。”

缪尘霜快速记下,又问道:“那具体的时日,夫人可还记得?”

崔夫人微微皱眉,努力回忆着,“具体的时日……我想想……对了,我记得那应该是上元二年四月初八,我们赴京给家庙重新开光后回崔府的次日,夫君便开始吃长斋的。”

缪尘霜立刻记下,“吃长斋?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比如说经历了什么或是目睹了什么能让崔尚书震惊之事。”

崔夫人眼神一闪,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也不清楚……我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但是我只记得他说了一句,他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了有愧之事,如此重话让我有些愕然,可再问下去他便不说了。”

缪尘霜默默地听着,心中不禁起疑。崔尚书所说的“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了有愧之事”是什么意思呢?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这一定就是问题的关键。

“那夫人可记得,崔尚书发生如此变化之前,朝中或者京中可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吗?”

这一问崔夫人倒是回答得极快,“要说那一年四月的大事,便是故太子李弘的谋反之案了。当时听闻高宗武后盛怒,仅在一夜之间就将太子府满门抄斩,其情形之可怖,想来洛阳人人皆知。”

缪尘霜早就听闻此案,只是因为这桩案子早已盖棺定论,她便一直未深入细查,如今听崔夫人提起,心里便琢磨着崔颢的变化是否与此案有关。

“崔尚书在那段时日里,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或者说过什么不寻常的话呢?”缪尘霜继续追问。

崔夫人回忆了一下,“我想想……我记得那段时间他经常独自一人在书斋中一坐便是半天,有时还会长时间地沉默不语。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告诉我。”

“那崔尚书与故太子李弘之间,是否有过接触或者交情呢?”

听缪尘霜这么一问,崔夫人眸光隐动,“倒是没有……不过崔家有一事却是与太子有关联。”

“是何事?”

“这是还是我刚嫁入崔家的时候听闻的。我听闻夫君年少时因为家中父亲犯了案,皇后本要下令处死,可太子李弘仁德宽厚,且念在清河崔氏是建国功臣,认为崔父罪不至死,便苦苦请求皇后收回成命,于是皇后听进了太子的请求,便免于崔父一死,只将崔父贬谪柳州。”

“自那以后崔府上下皆对太子李弘感恩戴德,每每我听夫君提起,他总是一副无以回报的愧疚模样。”

“夫君在官场中一直秉持公正严明的态度,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虽然他感念太子的恩德,却也深知与太子保持距离的重要性。所以,他从未与太子有过过多的接触。”

缪尘霜在纸上快速记录着,心中已有些明朗。

她推测,崔颢的变化也可能与他发现太子谋反一案的真相有关。

当年崔颢也是参与审判此案的成员之一,如果他在调查过程中得知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情,例如权力斗争的黑暗面等,也就是说太子本就是被冤枉的,但崔颢等人迫于压力或没仔细审查案子,导致这一桩谋反案成为了冤案,连累了无数无辜之人,那便可以解释崔颢出现如此巨大的转变。

只是如今崔颢人已被害,更多的细节与实情无法与本人盘问,那桩案子又早已盖棺定论,眼下想要翻案只是难上加难。

缪尘霜又继续向崔夫人追问了崔颢平日里的习惯爱好等,并将其逐一记录。

“对了。崔夫人,方才听您说起崔尚书的书斋摆了一处佛龛,可否让我去看一看?”缪尘霜问道。

崔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难色,“自从夫君在那书斋中遇害后,我怕睹物思人,书斋便一直封锁至今,还无人进去过……不过让姑娘你看看也无妨……”

说罢,唤了一名小厮领了缪尘霜走过后院回廊,去了西侧的书斋。

小厮指着一扇虚掩着的门道:“这便是老爷的书斋了。自从老爷遇害之后,夫人就下令不许任何人踏入这书斋半步,所以里面的一切皆是保持原样。”

缪尘霜推开门,走进书斋,只觉得室内光线有些暗淡,空气中有一种沉闷的感觉。

她环顾四周,只见书斋中摆放着各种古董、书籍和文房四宝。上面的确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真是许久未打扫了。

房间的一角,摆着一个精致的佛龛,供奉着一尊佛像。

缪尘霜走到佛龛前,仔细观察了一下佛像。这尊佛像造型精美,神态安详,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她走进佛像,弯腰仔细检查着佛像底座、香炉等物件,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她站起身,向后退去一步,打算查看是否还有其他遗漏的细节,脚跟却突然触碰到放在地上的蒲团,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可就在她稳住身形的那一刹那,目光却被蒲团下露出来的褚黄色一角吸引。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蒲团,发现蒲团下压着的正是一封陈旧的信封!

她拿起信,发现信封上写着“吾妻亲启”四个字。

她心中一动,立刻赶回花厅,将此信交给了崔夫人。

崔夫人接过信,看着信封上“吾妻亲启”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拆开信封,取出信纸,读了起来。

那随着她停留在信上的目光逐渐移动,面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了惊诧,最后竟脸色惨白。

“这信上写了何事?”缪尘霜见她面色有异,问道。

崔夫人指尖轻颤地将信放回信封中,脑里思绪混乱。

“这信上……”崔夫人欲言又止。

她不知应不应该说,又该如何说。

可这,毕竟是丈夫的遗愿。

“如果夫人您觉得为难,那不说也罢。”缪尘霜看了看更漏,发觉竟已经在崔府上待了近两个时辰,便起身要作别。

“不……”崔夫人将那封信捂在胸口处,“这封信……请你转交给大理寺卿。”

缪尘霜微讶,“夫人确定吗?”

崔夫人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点头,“这是老爷的遗愿,我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这封信交给我,这信就交给大理寺处置了。”

缪尘霜默默地注视着崔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夫人能有此觉悟,实属难得。”

崔夫人摆摆手,示意缪尘霜不必多礼,“此信事关重大,还请姑娘务必小心保管,切勿泄露给其他人知道。”

“夫人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保护此信的安全。”缪尘霜郑重地说道。

她接过信,小心地放入怀中,“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先行告辞。”

说罢,她向崔夫人微微施礼,转身走出了崔府,赶紧赶回大理寺。

那封信怀揣在缪尘霜胸中,她明白这封信至关重要,她必须马上交到祈墨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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