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悯农
秦铭驾车,带着何悠悠和赵文祺来到离村子不远的田地里。
果然看见这一片地里种的全都是高粱苗子。
“你昨天拔的高粱,是哪一块地里的?”
赵文祺给她指了指。
何悠悠走到那块地边上,仔细看那些高粱苗。
此时苗子还没长大,看上去确实像草。
“赵文祺,你是怎么想起来拔人家的高粱苗子的?”何悠悠问道。
赵文祺挠了挠头,支吾道:“昨天我抱着小鸡出来玩,走到这里的时候,小鸡跑进去吃草。我看它挺爱吃的,就拔了几根带回家了。”
何悠悠看着那苗子,突然伸手拔了一棵。
观察了一下叶片的正面和反面,接着,直接掰断茎部,露出里面的瓤子。
“空心苗?!”
何悠悠看着那瓤子,愣住。
这高粱苗的杆子里头,竟然被虫子吃空了。
她站起来,走了十几步远,又拔了一棵。
这棵虽然没有被吃空,但是里面能发现正在生长发育中的幼虫。
一连走了上百米,何悠悠边走,边拔,拔了十几棵都是如此。
她叫上赵文祺,坐上马车,继续向远处行驶。
一路看到有高粱地便停下来,拔几棵苗,看杆子里头有没有虫。
往往十棵里头,有七八棵都不能幸免。
何悠悠站在地头上,心情很复杂。
“回去吧。”
她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赵文祺又坐车离开。
赵文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婶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不良印象。
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用眼角偷偷地瞄着何悠悠的脸。
何悠悠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完蛋了。
赵文祺愿意让四叔打一百下屁股,也不想被韩婶婶讨厌。
何悠悠脑子里装着事儿,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回到韩家,她跳下马车,匆匆地往家里跑。
“老钱,老钱,过来帮个忙!”
她一边喊着,一边往书房里跑。
一进书房,正看见赵长卿和韩文正两人在研究律例。
赵长卿见她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你这是从哪儿来?”
何悠悠却顾不上回答,又拉住韩文正道:“阿狸,你在也行,快来帮我一下。”
韩文正听着这么说,马上应道:“母亲要孩儿帮您做什么?”
“帮我写封信。”
说着,她在书案上摆好纸笔。
“母亲,您要写信给何人?”
“给程廷睿。”
一旁的赵长卿扒拉开阿狸,自己站到桌前。
“我来帮你写。”
说着,他拾起笔:“写什么?”
何悠悠略一思索:“让程廷睿以优瑞堂的名义,把城里的高粱存货都买了,越快越好。”
赵长卿听完,未动。
“快写啊,愣什么?”急性子何悠悠见不得这般磨蹭。
“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赵长卿跟着她的时间长了,也大概能琢磨出她的心思。
何悠悠这个人,目光犀利,做事向来快准狠。
但是,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这个人,目的性极强。
能让她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是有什么发现。
何悠悠笑:“你先写,等信寄出去了,我再告诉你。”
“你不把缘由写在信里,没头没尾地说这么一句,程廷睿收到信,会照你说的做?”
“会,我们俩之间,自有默契,不需要解释太多。”
赵长卿牙根一阵发酸。
嘶——
无奈,他只能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何悠悠拿来看了一遍。
“含章,你这信怎么写得干巴巴的?”
“这叫简洁。写得太啰嗦了,我怕他不耐烦看。”
“这称呼也不对啊,太生分了,我向来都称呼他的字。”
“称呼而已,无需在意。”
不过,何悠悠只是抱怨两句,也并没有要求赵长卿重新写一封。
时间宝贵,她必须派人尽快将信送出。
钱管家找了个稳妥的人,骑快马送去城里给程廷睿。
赵长卿见她将信送走,便又追问道:“这下总能说了吧?”
何悠悠这才让他们到茶桌旁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说起今天的发现。
赵长卿震惊不已:“每一块地里都有虫害?”
何悠悠叹了口气。
“这不叫虫害,叫虫灾。”
虫害面积这么大,影响范围这么广,遭受损失的人这么多,这叫灾。
韩文正也听得小脸煞白。
“母亲,这……这可如何是好?种高粱的老百姓,不是太可怜了?”
何悠悠听他这么问,便将身体微转,面向他。
“阿狸,你有悯农之心,很好。你将来是要身处庙堂的人,应当怜恤百姓。那么,我便拿此事考考你,这件事,如果是你的话,你应当如何处理?”
韩文正的表情顿时郑重起来。
读书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一个现实的例子摆在他面前。
书上的题目,他做起来毫无负担,洋洋洒洒几千上万字,一挥而就。
可这眼前的题目,却是真实存在的。
牵扯到千家万户的利益,稍有行差踏错,无数人的血汗便毁于一旦。
韩文正的心里沉甸甸的。
他突然感觉自己被压得透不过气来,额头上直冒汗。
“母亲……”
何悠悠看出了他的心理压力。
“阿狸,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叫做——责任感。”
“责任……”阿狸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你若当官,以后便是承担着一方重担。这担子,你不能逃避,不能推诿,要结结实实地扛在肩上。这是担子,更是无数人的期望。你问问自己,你能扛得住吗?”
“我……”
官场并非坦途。
稍有不慎,丢了命的,也比比皆是。
何悠悠希望韩文正这个孩子能够仔细考虑清楚,再决定自己的人生。
“阿狸,你还小,这条路也很艰难。你现在还有选择,如果你扛不住,还可以早早放弃,我不会怪你。咱们家也算是小富之家,我不会苛责你必须取得什么成就,就算你闲散度日,也能平安度过一生。这些责任,你不必扛。”
韩文正听了她的这一番话,目光里忽明忽暗,沉吟许久。
额头忽而紧皱,忽而舒展。
“母亲。”他眼神坚定,“我要扛,我能扛。走这条路,孩儿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