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尊主
程诺转身。
门口一个高大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魁梧的身姿霸气十足！
程诺想要双手抱臂，突觉不妥，现如今她是女人打扮，飘逸累赘的长袖让她怎么也做不来这个潇洒动作，手一时不知放在哪里。
她扮男人习以为常，神态举止皆是俊朗公子形象，此时穿着隆重的女儿装，头上的步摇微晃，更是让她好生别扭，一时怔住。
这人却是大步走近，在她面前站定，炯炯有神的双目俯视着她，眼中的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尊主。“刚才伺候她的婢女金儿对这男人行礼。
他一摆手，金儿便默默退下。
他就是武陵山强盗的头头？尊主？
程诺在昏迷之际，隐约记得被一个男人抱着走了很远，很多人对他行礼，称他尊主，那她迷糊中看到的深邃眉眼便是他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大喇喇坐在桌前，倒上一杯茶，等着她的回答。
她思忖着形势，如今自己落在强盗窝里，这人功夫又颇高，想要全身而退怕不是那么容易，她看这人虽是强盗头子，但又不像凶狠恶霸之徒……
郑乾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只见她比起昨天男装时的英姿飒爽，如今倒更像一个从画中走出的柔弱女子。
只是这圆溜溜的漆黑眼珠乱转，眸光四溢，说不出的灵动，跟一般的扭捏女子大不相同，忍不住轻笑一声。
程诺嘴角突然浮现一对梨涡，笑意盈盈，他登时心漏跳了半拍。
“您便是这武陵山顶顶有名的尊主啦，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神武，气度不凡，程诺也是可怜那小女孩，这才心急上山相救，尊主这样的英雄人物，定能不计小人过……啊放心，日后我定重金酬谢，尊主日理万机，恕我就不打扰了，这就下山去。”
郑乾几步走到她跟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程诺也不惧，毫不畏惧地瞪回去，但这人的目光坚定有力，不说话，只是灼灼地看着她。
她后退一步，“你干嘛眼睁睁瞧着我？”
“你生的好看。”他嗓音低醇如流水倾泻。
程诺心狂跳几下，小时候常有人夸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自从七岁那年她被坏人拐走，她的生活一直是粗粝的。
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作为女人，被人称赞容貌。
但她很快就蹙起眉毛，不悦地斜斜瞪视他一眼。
“你叫程诺？你以为捧我为英雄我就能放了你吗？你伤我数名手下，我这青天寨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还有，我们青天寨虽然打劫豪抢，可断不会做掳人妇幼之事，除非这人是大奸大恶的家眷！”
程诺：“那要看你留不留的住我！”话音未落，一脚踢翻一旁的桌椅，声东击西，一晃朝门外窜去。
脚未踏出去，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秀眉一蹙，挥掌而下，手臂却又被禁锢住，半点动弹不得。
她恼怒不已，目光如刀，狠狠剜着上方的男人。
郑乾看她怒中含嗔，不由的心一软，附在她耳廓，低语：“我是不可能放你离开的，你就留在这武陵山上跟着我吧。“
“你这个混蛋！想得倒美！爷才不会跟你这强盗同流合污！“
“对，强盗都是混蛋，更何况是强盗头子？“
程诺眨巴下眼睛，低垂下眼帘，心想看来离开这里要颇费一番功夫了，且留在这里，我不信这世上还能有困的住我程诺的地方！
但她顿觉有些沮丧，十几年来，她不过是想回家而已，每次都这般坎坷不平……
郑乾眼睛亮晶晶的，见这精怪泼辣的女子眼中尽是伤感，轻叹一声，突然含住了她的耳珠，让她整个人都轻颤起来，却马上升起无数的排斥，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禁锢的不能动弹。
“我真心想要你，你跟了决不会后悔。“他嗓音低哑，在她耳边说。
程诺一张口，狠狠地咬向他的脖子……
“尊主……属下……属下告退。“门外一个身穿利落红衫的女人被眼前这一幕惊到，愣了一下，连忙要走。
这两天，郑老大为了这个独闯武陵山的女人费劲心思，不理寨中事物也要医治她的伤，灵丹妙药没少喂，甚至不惜和另外四个当家的动怒，也要留下她。
可郑老大也绝非贪图美色之人……这女人果真不简单。
“啊！你是狗吗？……那个常英，什么事？”郑乾松开程诺，叫住了她。
“尊主，我们在寨中各处搜查，所有前日下山之人均已审问，没有什么小女孩。”
“不可能！”程诺一步跨出门槛，朗声说：“我亲眼所见你们的人抓走了一个小女孩，她的父母尚在山下客栈等着呢！”
青天寨，议事堂。
郑乾坐在上首，四个当家的分坐两侧。
程诺盯着堂中间的八个男人看，这八个人在那天下过山，她在山路上经过时，粗粗看过那三个强盗两眼。
只记得那个挟着小女孩的人身型微胖，因她刚开始不想多管闲事，根本没留心看他们的面孔。
此时这八个糙汉子中，有三个微胖，她细细看着这三人的脸，他们一个个不屑地鼻子朝天，冷哼一声，看起来都不像心虚之人。
可她又不能说自己不记得这三人长相，程诺呵呵一笑，“尊主，是哪三人，我也不指认了，让他们自觉站出来罢了，事实面前，还抵赖，这是欺瞒尊主，不遵规守纪，不把尊主您看在眼里啊！”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动听，可顿时引起这些人的愤怒。
郑乾的雷霆风格有多强悍，大家是见识过的，在他面前人人敬畏三分，岂容她诽谤？
程诺静静看着他们八个人的反应，好像都是那样义愤填膺。
她摸了摸衣袖，缓声说：“哦，那我只得拿出证据来了，我这里有一个腰牌，不知……”
一个微胖的男人身形一震，下意识去摸腰牌，一摸到，顿时松了一口气。
程诺冷笑一声，伸出手指，指向了这人：“其中一个就是他！”
“放屁！我有腰牌！”这人叫张拓，他虽然声音很大，但眼神却有些飘忽。
“那干嘛我一说腰牌，你赶紧去摸自己的呢？分明是做贼心虚！刚才我已经给过你们三个人机会了，我这双眼可清清楚楚瞧过你们，特别是你这张满脸胡子和肥肉的脸，我更是记忆深刻呢，你们还不承认，不是不把尊主看在眼里是什么？”
她一回头，大声对郑乾说：“尊主，那天抱走小女孩的人就是他！”
张拓飞扬跋扈惯了，虽然忌惮郑乾，可也容不得这妖女这样奚落自己，上前一步，粗声说：“你算什么东西！伤我们兄弟还没找你算账，我们寨中的事还容不得你管！”
郑乾深吸一口气，拳头握了握。
程诺转过身，冷笑地望着他，她学的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当下也不恼，说：“你做了错事，我怎么不管？”
“我做了错事什么时候用得着你管？”他大怒，拔出刀就要砍她。
“那就是你承认了！“程诺也不惧，轻声说道。
“住手！”
郑乾的声音宛如平地惊雷，张拓手中的刀当啷落地，他平时不怒自威，这个时候更让人直冒冷汗。
“张拓，触犯寨规，强掳民女，罪不可恕，拉下去，砍去他的双手！另外两个，自己给我滚出来！“
郑乾的目光如钢刀飞射过来。
二当家陆子元走出，“尊主，只是一个外人的话，不可尽信，张拓脾气暴躁，但性子直，尊主可不能因为这女人一言就砍去他一双手啊，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况且这女人伤我弟兄数名，尊主一意维护，子元怕弟兄意难平啊。”
“这位爷，我平白无故来你们青天寨送人头么？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三人行凶，我岂会跟来？那小女孩父母还在山下客栈之中，若是我一言不可信，尽可去找他们来问！”程诺冷声道。
哐当！
茶盏摔落在地，郑乾猛地站起来，“寨规就是寨规！我自有判断，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指认你！你若不心虚，刚才怎会有那样的反应！既然在青天寨吃饭，就得按我的规矩行事，不想听的，要么你来做这个寨主，要么就做这茶杯！“
众人看着地上的残骸，没人敢说话。
这时，一个小喽啰来报：“尊主，山下聚集众多村民，看样子连衙门的人都有，拿着火把，说是不给个交代，就放火烧山……“
“给什么交代？“
“有村民在一个隐蔽的山坡处挖到许多小孩尸首，这十里八村的人家，常有人丢孩子，因大多家中孩子不止一个，报官的少，找了也没找到，就不了了之，可今日竟然一下子全被发现了。“
日暮低垂，山风阵阵。
一股腥臭腐烂之气久久不散，这片杂草丛生的半山坡，泥土之下，竟是数十名儿童尸首，全都是干巴巴，瘦的异样。
程诺生平见过无数恶劣事迹，远不如眼前这一幕让她愤怒，她冷冷地对身旁那个高大威风的男人说：“你们青天寨果真让人闻风丧胆威震八方啊！”
他本就怒火中烧无处发泄，她这一句话更如一把刀直插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