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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放逐

空间割裂的眩晕感后,我们五人被传送到了别处。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这里又是哪里?”戴慕晴扶着脑袋倚靠旁边的树干说道。

浅浅的记忆浮上心头,我道:“那个是……我在前世做的法阵。”

我从红雪涯逃开后已是天下皆敌,在东面的森林躲藏了数月后我打算再度逃回放逐。

传送法阵才布好就被二族的人抓住了。

“你前世的法阵为什么还在?你们不是集体重生吗?”苏静问道。

我摇摇头。

所谓重生,其实不过是世界的出于自保的重启,重启的结点往往落在上一个大型因果轮回的清算之后。

那个阵法还在的话岂不是说明所谓重启可能是……

戴慕晴拍了一下我,颇为凶巴巴地问道:“先别管前世不前世的了。顾大天才你这是把我们传到哪儿了?”

我不语,抬头向北望去。

透过高挺的松树叶,北面一堵直插天顶的黑色山脉如死神般挡住了所有光明。

与其说是山脉倒不如说是铜墙铁壁,其中的成分荒死石更是整个世界里最坚固的岩石。

戴慕晴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不由得被这漆黑高墙惊到,瞪大眼睛惊呼:“这是什么!”

“北境,放逐。”我道。

一个我生存了一百年的地方。

苏静抬头看去又转头疑惑地看向我,“放逐?”

“东方红雪涯,西处西螺海,南域魔兽林,北境放逐场。这世界的四极之地你们不知道吗?”我问道。

要知道,在我年幼的时候,这四个地方都是用来吓唬小孩的存在。

苏静似乎来了兴趣,她双臂交织抱胸站好,一脸好奇地说道:“我还真没听过,说说这四极?”

我白了她一眼,道:“自己回去查。”

图书馆里描写四极外貌的书数不胜数,但要是说四极内部细节的书几乎找不到。无人能从四极里完整地出来。

魔兽林与西螺海还尚可记载,放逐与红雪崖深处几乎有去无回。

我还真是有幸。

苏静也不勉强,倒是她身边那只大鸟开口道:“那你说说放逐呗?我瞧着你似乎认识这里。”

放逐吗?

想到方才心中冒出的想法,我笑了笑,不徐不慢地解释道:“放逐场本是前朝流放罪犯的地方,在九重天接管天下后便取消了流放制度。”

只是说是取消了,真的假的谁又知道呢?

在放逐里面的特殊结界会将人压制到二觉初阶的水平,地上全是黑黄的焦土,里面终日肆虐着风沙也看不清天空的样子。

没有水,没有任何动植物。

入眼除了荒漠还是荒漠。

“说到底,放逐不过是胜者留给败者的坟墓。一座看似能活下去的坟墓。”

我逃亡的一百八十五年里,有一百年是在放逐里苟且偷生。从四十岁到一百四十岁。这堵黑墙的后面,是我除了九重天之外最熟悉的一个修罗场。

那里面,是吃人的。

我在其中先是奔波厮杀数十年,如果不是楠的帮助已经化为一具枯骨,直到后来我发现我的杀意能与放逐境内一股力量发生勾连,借着这股力量,我在放逐战无不胜情况才有所好转。甚至有人主动带着食物来投靠寻求庇护。

我也得以有机会投入修炼不必为三餐奔波。

位面压制也压不过我的绝然天赋。

最终百年的时间让我修炼出来了这天下唯一一个放逐道。

以杀意为主神识为辅,不需要灵力血脉属性参与的独特战斗方式。

“顾仪安!”戴慕晴突然高喝一声,我将目光投向她等待他的下文。

她蹙着秀眉一个跨步走到我面前,明艳动人的面庞上不复轻松惬意。

她似是纠结又似是痛楚地问我:“你这高高在上的凉薄姿态,是否过分了些?”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我是四百一十四岁不是十四岁。

十四岁凉薄之魂尚存的时候,我为了当一个正常人会刻意去外放自己的情感,让自己瞧着有血有肉;现在凉薄之魂不在,我收敛所有情绪去当一个面具人,以此强迫自己无坚不摧。

毕竟,除了游子卿,我谁都不能去相信。

我瞧见戴慕晴抿着嘴唇忽地一把把我抱住,我正欲挣扎躲开,她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当初那个和我谈天说地策马遨游的你去了哪里啊!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那些掌握生杀予夺的大人物吗?

为什么如今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冷眼旁观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你在意的难道只有他吗?你的父母你的亲朋你都浑然不在意吗?!

安韶雪炎洛非还有你,那时日日在学院里比试斗法,你们三人相伴而行恍若天下最好的朋友;

后来叶涵芷与你熟识,你们时常私下相约出门游玩,还被渊红的执事团抓住过写过忏悔书;

就算不计上我与你相识相知互相帮助的整整一世,难道前面这些情谊都比不过你与他的三十年吗……

还是说,你都不记得了?”

我都不记得了吗?我问自己。

一个恍惚间,我似乎瞧见了两个少女在天真烂漫地欢闹。很快消失不见。

许是凉薄之魂破裂加上前世最后决战耗尽力量的缘故,今世的我确实遗忘了许多许多的细节。

但……每一件大事,我都还记得。

戴慕晴边哭边说着一些往事,鼻涕口水粘了我一肩膀,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地面,任由她哭闹不休。

我的肆意,从不来自于我。

现在在这个游子卿不在的世界里,我的一呼一吸都得小心翼翼。看似千丝万缕,看似左右逢源,看似身份尊贵。也仅仅只是看似。

血债累累的前世让我注定无法真正与游若君他们一道。

旁人或许会误解我的处境地位,但我自己不能误解——在这世道上,我若进,只能让自己成为自己的背景;我若退,也只能自己为自己谋求退路。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当年游子卿若是没有分出精力来保我成长,他是不是真的能一举拿下九重天?他若是像我一样自私自利,当年是不是就不会走上魂飞魄散的结局?

“不是的,我记得,但……”

人只有落入绝境时才会明白自己是谁,人只有一无所有时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慕晴,他们与我的路相差太远。我不是公序良俗礼法包装下的大家闺秀,我要的东西除了他谁都给不了。”

我不是甘心活在命数里的棋子,扭转命数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并不是他们这些循规蹈矩长大的灵师能够理解支持的。

早已注定不同路,那我又何必徒增不必要的情感?

戴慕晴并不能接受我的想法,她字字珠玑地问我:“顾仪安!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的凉薄无情才能彻底抛弃童年,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的情深不寿才能世界只存一人?!”

这种问题,或许游子卿那里会有答案。

就好像飞蛾会去迎着烛火飞舞、向日葵会面向太阳转动那样,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追逐他虚无缥缈的背影,直至能与他并肩而行。

“行了,慕晴你也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苏静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去一步将戴慕晴拉扯开,她从灵器中拿出一张地图,问我:“我们现在在哪?”

地图与我前世常见的地图不太一样,地方都是对的不假,但上面标注满了大大小小的城镇宗门,格外的杂乱。

我伸出食指点了点放逐西南口的地方,说道:“护龙林的西段。”

旁边的大鸟惊呼一声,大惊小怪地说:“怎么可能?你为什么能造出传送这么~远的法阵啊!”

如此没见识吗?

“以当地的地势顺势而为的法阵,不需要多高的修为。”我开口解释。需要顺应森林气运和大量神识而已。

游子卿教我阵法时多教的是如何破解阵法,造阵法没教多少,时至今日,我也只会简单法阵和顺应地形来点略微复杂的阵法。

“从流光森林东南部,传送我们现在这个位置……顾仪安……”苏静凝视着地图,但我感觉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知不知道运用天然地势布阵,虽不需要大量的灵力,但是对操作者神识要求极高。况且是几乎横跨半个东西的距离。”

她顿了顿,缓缓抬起视线看着我。那妩媚的眸子里冷静的出奇,“这放在普通人根本是不可能的,顾大天才。”

天才啊……

我轻声道,“活得下去的天才才叫天才。”活不下去,天赋再高也不过一捧枯骨。

苏静没有接我的话,岔开话题道:“我们现在赶回去吧,最近的城镇叫凌云城,从这里全速飞过去大概能在明天早上赶到。”

我略一皱眉。“护龙林里的妖兽会袭击飞行的目标,你确定吗?”

果然穿越者多半自大轻狂,在陌生地段飞行的危险,是个常人都不敢尝试。

苏静一愣,继而故作镇静地问道:“多少级的妖兽?若是能对付倒也不足为惧。”

“最低三觉初阶,最高破命十觉巅峰。”破命十觉的灵兽杀伤力足以干掉十个破命十觉的灵师。

苏静:“……”

我瞧见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讪讪说道:“那我们骑坐骑过去吧,这徒步走也遭不住。慕晴你觉得呢?”

戴慕晴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只见她红着眼鼻腔呜咽了一下,点点头,还故作镇定对我补充道:“你就坐我的小青吧。”

她召唤出一只通体青色形似凤凰的鸟儿,拍了拍鸟背示意我坐上去。我嗯了一声,熟稔地轻轻一跃坐到鸟背上。

“你没坐骑吗?”苏静诧异道。

“瞧不上。”驯养一只普通坐骑长则十余年短则四五载。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

“你是不知道,顾大天才奇怪的很,嘴上说着瞧不起这些修为不咋地的灵兽,天天嚷嚷着要坐骑有什么用,老子自己也能飞,实际上骑别人的坐骑倒是习惯的很。”戴慕晴收敛好了泪声,带着还未散去的不忿挤兑我道。

那眼底还留有三分气闷。

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游子卿教过我,女孩子可以活泼好动可以叽叽喳喳但是不能言语粗俗,更不能脏话连篇。

只是……我认为,某种方面上来说,他也是被世间伦理道德束缚住的人,粗鄙与高雅不过是人与人经历不同造成的差异,本质上并没有优劣之分。

戴慕晴我还是信得过的,她的小青我也坐过许多次。

我屏蔽耳边的杂音神识大开闭目修炼起来。

周围的灵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进来,随着灵气的积累,我的体内却越来越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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