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后恩情

彷徨望着远处蒸腾的白云，把姐姐说过一万次的故事，鹦鹉学舌地照搬一次。

三年前的那一天，彷徨的姐姐徘徊，目睹了素知心在惊心石下的惊心动魄一战，又目睹他在长空栈道的绝望一纵。

这次遭逢，只有短短的一天，却影响了徘徊后来的一生。

徘徊久久不能平复心情，站在长空栈道上脑子空空地呆立了七八个时辰。

忠心的老昆仑奴，站在旁边，拽着徘徊的衣襟。徘徊明白，老人是怕她受了感染也纵身跳崖，所以紧紧蒿住衣服。

最终，还是下山了。昆仑奴亦步亦趋地跟着徘徊，唯恐有什么闪失。

在一座寺庙前，一个新罗婢装扮的姑娘，等待已久。这个新罗婢见到徘徊，碎步上前，盈盈一礼：“小姐万福。小姐可是达奚徘徊？令尊是不是河南尹达奚珣大人？”

徘徊没见过这个新罗婢。

昆仑奴却老眼含泪，上前大礼参拜：“姑娘莫非是素知心郎君的贴心人英爱姑娘？”

新罗婢正是素知心的丫鬟顺应爱。顺应爱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老人家还记得我家主人？老人家还觉得我家主人是好人？”

昆仑奴叹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素郎君不长命，他是真正的好人！”

为了这一句“好人”，顺应爱泣不成声。徘徊也泪湿了眼睛。

英爱敛衽一礼：“我家主人命我送一件东西给姑娘。”徘徊惊讶低呼：“素郎君难道没死？”

顺应爱再度哽咽。

徘徊茫然：“素郎君为什么要送我东西？”英爱从袖子中取出一个锦盒，摁机栝打开盒盖，里面是几颗荧光粲然的大秦珠。大秦，就是东罗马帝国。

徘徊急忙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不能要。她又没为素郎君做什么，无功不受禄。更何况素郎君已经不在人间……

英爱再次深深施礼，说道：“姑娘不要推托。这是我家郎君生前嘱托的。”

昨天夜里，顺应爱接到飞鸽传书，奉命登上华山。素知心正在屋内吹笛子，不让顺应爱进屋，只说是夜已深了，不方便。

顺应爱心中有些疑惑。主人不让她进屋，这有些反常。要知道，在世人眼里，素知心风流倜傥，完美无瑕。但在顺应爱眼里，主人心都在扫天下上，从来不屑于扫一屋。主人的起居饮食，都是顺应爱操持的。

主人怎会不让她进屋？这很反常。

但是，窗纸上映出的，分明是主人清秀绝伦的身影。顺应爱没敢多想。

主人语气很孤独，很凄怆。他意已决，明天清晨，就从长空栈道一跃而下。他让顺应爱务必找到徘徊，将大秦珠相赠。

顺应爱领命，就要离开。主人又吩咐，在此之前，先下山，找到雁平沙、云中熊虎、吴画佛与陆浑，将一封信送给他们。

主人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动作。顺应爱觉得很反常。要知道，主人往常，说话的时候，常常伴有潇洒的姿态和动作。但是今天，主人凝立不动，宛如僵尸。

顺应爱略想了想，就把感到反常的念头推翻了：主人都打算跳崖了，心情肯定绝望到了极点，当然会反常，当然会僵坐。

顺应爱接过书信和锦盒，连夜下山。

听到这里，徘徊震惊了：“他都说要从长空栈道一跃而下了，你为什么还要下山，为什么不劝劝他？”

英爱语气很平静很真诚：“对我们新罗婢来说，主人的话就是天命。主人神圣，不可违背。他跳崖自杀，做奴婢的只能全力支持。”

徘徊被这种忠诚惊呆了，不知道该赞赏还是该责备。她还是不想收下大秦珠。

英爱说道：“这是主人的遗命，姑娘不收，主人会死不瞑目的。”徘徊只得收下。英爱再次施礼，然后转身要走。

徘徊拦住这位朝鲜姑娘，问素知心派其给四位大侠送信，送的什么信？

英爱认为徘徊对主人有劝阻之德，便没有犹豫，和盘托出。

那一天，素知心派顺应爱送信。顺应爱趁着星光，坎坎坷坷地下了山，几次险些坠崖身死。但主人有命，新罗婢不能惜身。幸有佛祖保佑，得以安全抵达。

顺应爱找到世家盟的四人时，他们正在围灯看剑。那几个人气氛沉闷，一言不发。顺应爱说明身份，四人吃惊，各舞兵器，向她攻来。

吴画佛凌空一脚，顺应爱应声而倒。吴画佛这才知道顺应爱毫无武功，不由得心怀歉意。

顺应爱并不指责，匆匆将信递上。

吴画佛正要拆看书信。雁平沙迅疾出手，将其拦住，说此中必有阴谋，说不定书信里面有剧毒。他认为素知心此贼奸险凶恶，不可不防。

陆浑命顺应爱拆开函封，拆开后，发现并无剧毒，顺应爱没有死。那四个人有些尴尬，面面相觑。

顺应爱说，她家郎君名叫抱真，自然是抱朴含真，不染伪诈。

吴画佛看过书信，半晌无语，陆浑等三人传看完毕，不相信，再三再四重看。雁平沙问顺应爱：“你可知信里写的什么？”

顺应爱语气平静：“我家郎君要跳身死，死后送一场富贵给你们四个。”

听到这里，徘徊眼圈一红：“素郎君身死之后，还要送富贵给敌人。”

英爱点头：“正是这样。可那四人就是不信。”

吴画佛认为素知心怎会答应死后将头颅四肢赠送，让他们送到含元殿给当今皇帝？其中一定有诈。

顺应爱气不过，就说，有诈有诈，哪那么多有诈。你们不信，明天不要去山谷寻找就是了。

世家盟的四个人心里一万个不信，只觉着天底下哪有这么为他人着想之人？

虽然是半信半疑，但到了天亮，四个人却还是押着顺应爱去了山谷。他们搜寻了片刻，找到了一具骸骨，人已经摔得稀烂，看不出面容。

顺应爱在尸体腰间找到了彗星竟天刀，彗星竟天刀是主人的神兵利器，此刀是突骑施国的碎叶公主所赠。

大家断定，尸体就是寒门宗的素知心。

故事发展到这里，素馅子和彷徨女孩子的柔软心肠被打动，都哭了。

公良抓住了撩妹的好时机，趁机抚慰，殷勤递上手帕，让她们不要用衣袖和裙摆擦泪。

星眸在塞北边疆的军队里，分析情报，剖析案情，见惯形形色色的奇人怪事。这位姑娘从来冷静，从来都不同于一般少女。

星眸略想了一下，提出自己的判断：“这位新罗婢没有进屋见主人真容。因此，我觉得，很难断定屋内之人就是她主人素知心。”

绝顶想在这个捉弄过他的姑娘面前扳回一局，便信口说道：“摔死在悬崖下的那个人，脸都摔烂了。据我的经验，凡是死者面目全非，里面就有作假的可能。很有可能，死者不是被宣布死亡的那个人。”

这兄弟挑衅地看了星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