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孺子受教

绝顶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惊天决战的画面：

古浪子门下的一个大侠，在凄冷的月光下，甩出例不虚发的晓理飞刀……不料，对面肉山一样的胖女人，竟然用第四层下巴和第五层下巴，把飞刀夹住了！

那肉山一样的胖女人，从两层下巴里取出飞刀，放在嘴里……铁质的飞刀，被牙齿嚼碎了，嚼得滴答着铁汁子……

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他起身婉言告辞：“小弟得去追未来的未婚妻，去解释，去认错。刻不容缓。告辞。”

这时候，他想起来刻不容缓了。

一位俏生生的少女推门而入，来到屋内。这姑娘羞答答，娇怯怯，望着蒙哀牢。

这姑娘，瘦得不能再瘦，整个身条儿细得像文竹一样。

地动山摇的大欢喜菩萨在哪？

原来，地动山摇的，不是这姑凉。是这姑凉牵来的一头大象。

这么害羞的姑娘，居然背地里这么淘气。她不是牵个小乌龟，就是牵个大象。

凌绝顶看得出，蒙哀牢的未婚妻子，很爱未来的夫婿，这蒙哀牢也很爱未婚妻子。

凌绝顶不会明白，男女的爱，最经受不住考验，现在有多恩爱，未来就有多仇怨。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绝顶夸了姑娘两句，识趣退出，来到外屋，却见一位老将军。老将军正襟危坐，正手揽《三国志》，微笑细读。

蒙哀牢的未婚妻，名叫李秦珠。李秦珠是这位李将军的孙女。

李将军抬头，见绝顶英姿俊朗，气度超凡，便问姓名籍贯。

蒙哀牢听到老将军的声音，忙出来拜见。

李将军是剑南留守，名叫李宓。

廉蔺若未死，孙吴知暗同。相逢论意气，慷慨谢深衷。

这首诗，写的就是李宓的忠贞与气度。

李宓招手说道：“少年人，走到近前来。我见过你，去年在江南，夫子庙前，在广平王殿下面前失仪，莽撞殴打科举的头名，是你不是？绝顶，你叫绝顶。我说得可对？”

凌绝顶慌忙见礼，说道：“去年，在江南，安禄山与杨国忠欺负皇太孙广平王，公荐无能之辈，贻误国家。被公荐的魏某，是魏林的孙子。魏林诬陷英雄王忠嗣，使其含恨身亡。我因此提议让公荐的二人互殴。”

李宓说道：“虽说是奸相杨国忠与藩镇安禄山处事不公，但少年人不能忍耐，失去前程，不能出将入相，建功立业，可惜至极。”

绝顶放声大笑：“老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恶家子，本来就没资格从政从军，哪里会出将入相？”

李宓捧着《三国志》，慨然说：“我是良家子，但是，我不认为良家子就比恶家子品德好，有能力。

恶家子被鄙视，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职业或财富。我不信，难道祖辈是低贱职业，后代就低贱，就品德败坏？”

蒙哀牢说：“兄弟你有些失策，那一次，你一下子得罪了杨国忠，得罪了安禄山，得罪了全天下的良家子。”

凌绝顶却不后悔：“当时闹了个酣畅淋漓，图得个一时爽快，快哉快哉。”

李宓问道：“大唐厉兵秣马，备战三月，南诏战事，一触即发，少年人可想有所作为？”

绝顶当然想有所作为。他想假冒良家子参战。但是，不能说啊。

李秦珠走出来，撒娇地说：“爷爷，你知道我的大象怎么来的吗？

李宓一脸的宠爱：“我能猜到，我孙女脑子慢。爷爷让你学学象棋，孙女就买了个象骑。”

李秦珠撒娇，扯爷爷的胡子：“爷爷编故事笑话人家。人家生气了。”

凌绝顶起身告辞。李宓拦住：“少年人，你是哀劳的朋友……哀劳，你的脸肿么了？肿了？”

蒙哀牢不好意思说，是嘲笑别人摔丑了脸，然后被人家摔丑了。

李秦珠抢着说：“哀牢哥哥最有正义感，每每在街头打抱不平。”

李宓又逗孙女：“鲍不平，姓鲍，是不是？哀劳每次见了都打这个叫鲍不平的人？”

众人笑了起来。

绝顶望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忽然想：天让我自幼孤苦流离，享受不到人间家庭的温暖。这一家人，多温馨。愿这家人永永远远温暖下去。这一家人万一有难，我定当相助，尽力保住他们几分温暖。

自己享受不到温暖，却想保卫别人的温暖，绝顶这孩子不算太坏。

李秦珠讲了大象的来历：鲜于仲通在天街之上，欺负交趾国来的使臣。秦珠看不惯，上去理论，被无视。

蒙哀牢路过，击败鲜于仲通的麾下高手，给交趾国使臣出了气。交趾国使臣感恩，赠送一匹大象，蒙哀牢施恩不忘报，挤出人群走了。秦珠替蒙哀牢收了大象。

李宓拉着蒙哀牢说道：“路见不平，与奸相属下辩理，不失英雄所为。秦珠没有看错人。”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对于交趾国使臣答谢相赠的报酬和礼物，应该收，不能拒绝。这一点，秦珠做得对，你不对。”

绝顶的眼珠子都快惊掉了：这老爷子为了宠爱孙女，护犊子护的，说歪理了。

李宓看出了绝顶的不屑，笑着说：“施恩图报，看似不侠气。但是，我告诉你，施恩不图报，会造成打抱不平的人，越来越少，对需要帮助的人来说，反倒是个灾难。”

绝顶火了，心想：“这是什么谬论。”

李宓很欣赏眼前这个小伙子，虽然这小伙子是良家子所鄙视的恶家子。

李老将军没有世俗的成见。他以君子小人对错是非，来区分善恶，而不是以阶层、职业、民族、国别，来区分善恶。

李宓提起孔子的一个故事来论证。

子路救了一个落水的人。被救之人，送了子路一头牛。子路欣然接受。

孔子听说后，很赞成：“做好事，应该收取报酬。这样，救人的人会越来越多，被救的人，也越来越多。”

绝顶以自己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这故事肯定是李宓伪造的。

李宓微微一笑，不辩解是不是伪造，只是给绝顶讲人性，讲利。

绝顶起初还激烈抗辩，后来沉默了，认真思索，最终顿悟：我是错的！孔子是对的！现在盛行的儒家论调，听起来无私高尚，但最终导致无人行善！

李宓笑了：少年人有悟性。绝大多数的人，是自私的，利己的。你用无私，不利己的大道理，要求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听你的理论，但从此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