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饥餐渴饮

项重瞳想也不想，当即拒绝：“我不认得你。我不与你说话。”说罢，转过身去，置之不理。

羽生仙梦自认为一片诚心，却被脊背相向。他心中顿感屈辱。如果不是打不过星眸，他早就冲上去，将项重瞳穿在刀剑上了。

项重瞳略一思索，忍无可忍，转身痛斥：“杀其人，食其肉，此非人类所为！他日你做将军，难道要把婴儿刺穿在刀剑上，盘舞取乐？”

羽生仙梦当即反驳：“把婴儿刺穿在刀剑上，有何不可？我以天朝上国为师。天朝上国能这么做，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做？四百年前，北魏皇帝拓跋焘，远征南方，就让士兵将婴儿贯于槊上。这是不是天朝上国做的？我学一下，有何不可？”

项重瞳目眦尽裂：“拓跋焘是鲜卑人，算不得中华正统。中华正统绝不会这么做！”

羽生结弦反唇相讥：“汉代大将耿恭，算不算中华正统？耿恭以两百人，困守疏勒城。匈奴数万人，围城强攻。水源断绝，耿恭以粪水解渴，坚不肯降。匈奴劝降使者说，若投降，以美女相妻。耿恭杀了匈奴劝降使者，当成烤肉烤着。耿恭当着数万匈奴，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匈奴大军见了，悲愤不已，哭声一片。”

羽生仙梦质问：“耿恭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算不算非人也？”

项重瞳不能回答。

羽生仙梦自认为理直气壮：“耿恭孤兵守城，等大军来救时，将士们衣不蔽体，形销骨立。回家路上，相继死去。到都城后，只活下来十来个人。耿恭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传为美谈。我学他，有何错？”

项重瞳说不过，只是恨恨说道：“你不对，你不对。”

绝顶在担架上抬起头来：“耿恭是在极端时期，做的极端事情。当时，孤城危悬，两军杀红了眼。耿恭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吃的是地方的战士。身为战士，上阵就奔着死来的。你不杀我，我就杀你。匈奴使者不算冤枉。可婴儿与孕妇，手无寸铁，不是战士。残杀婴儿孕妇，不能等同于胡虏肉、匈奴血。”

星眸站起来：“我来说两句吧。我叫星河鹭，来自朅盘陀国。我是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我对开兵见仗丝毫不懂。我看到打仗就害怕。我天生胆小，爱哭，孱弱。”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喜欢读历史啊。从《尚书》到《隋书》，各朝各代的史书，我都翻过几百遍了（其实，从两个月前才开始看，只看了《后汉书》的前几章……不过凑巧押对题了）。”

她说：“说耿恭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其实是误传。大家知道，江湖上盛传的，不一定是真相。真相是，耿恭当时‘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耿恭吃的是铠甲弓弩的皮革，不是胡虏肉，匈奴血。”

在场各位，都是不爱看书，只看小道消息的懒蛋。所以，星眸说的是不是真的，没人想去翻翻书验证。

星眸镇住了众人。她不见好就收，非要画蛇添足：“胡虏肉又不好吃。耿恭干啥吃这个啊？可见不是真的。”

羽生仙梦反驳了。这家伙爱较真：“谁说胡虏肉不好吃？星河鹭姑娘是西域人，也是胡虏啊。我看你白皙皙，肉嫩嫩，肯定好吃。你们要是不信，就煮一煮试一试。”

星眸可不给这种机会。她一怒之下，上来就是一脚。胡虏姑娘就这个脾气，能动手绝不吵吵。

羽生仙梦本来防着来着，但防不胜防，被这一脚踹得飞了出去。

飞啊飞啊。飞的过程中，他看到池塘边的榕树，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他看到，操场边的秋千上，蝴蝶停留在上面。

星眸手搭起喇叭，大声告诉羽生仙梦：“你想以中华上国为老师，这很好。不过，你要学中华上国好的地方。至于，不好的地方，不要学。”

羽生仙梦飞啊飞，最终落到一个无人岛的一匹野马的背上。

等他醒来时，已是晓天残月。

那时节：无人岛上做天子，顿觉清凉。

那时节：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烟。

那时节：火畔流连，枯野我一人。

羽生仙梦这个敏感的人，望着残月，望着枯野，悲从中来，卑从中来。

好容易参悟了物哀幽玄侘寂的真谛，满以为能够出人头地纵横寰宇，谁知道被一个小姑娘就踢飞了。

难道日本人就真的，天生打不过天朝上国的人吗？

他痛苦地哭了半个时辰，直到鱼肚白。

他忽然想到：参悟物哀幽玄之后，短短两个月内，已经击败几十个人。这些人都是他从前高山仰止的人，这里面一半是日本武士，一半是中国侠客。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是突飞猛进的，说明物哀幽玄功是有用的。

今天被小姑娘踢飞。不是他不行……是因为小姑娘其实很行！

这小姑娘绝不会是什么朅盘陀国来的经商女子！你看她经过商吗？没有。这就是破绽！

这小姑娘有来头。说不定就是受降城的忽思慧星眸装的！忽思慧星眸是念炎黄的妹妹，能是弱女子吗？她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败在她脚下，不丢人。

他想：“也许有天，我武功大涨。我会轻易杀掉拒绝我的中国男人项重瞳。我会强了踢飞我的中国女人李星眸！我要用中国的武功，征服中国！”

羽生仙梦甚至想出一个绝妙的理论：“凌绝顶这样的天朝上国男人，已经被阿史那星眸这样的胡虏女人蒙蔽控制。中华的正统文化，已经在天朝上国消失。真正的中华文化，保留在日本。总有一天，日本会率兵征服天朝，日本会在天朝重建中华传统的王道乐土。日本将是天朝的重建者，光复者，而非征服者……”

这家伙异常兴奋，将自己的理论记了下来。

羽生仙梦成为日本侵华王道乐土理论的创始人。

羽生仙梦再次睡去。

与此同时，大唐军营里，凌绝顶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