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好人
沈南星将烤的热烘烘的衣衫递给了冯清,“冯公子,你穿上罢,我去看看厨房中给你煮的药。”
冯清接过,道谢,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沈姑娘,我想问下,我大腿上的伤。”
“不是我,是对面住着的顾家小子给你包的,他才十岁,手艺不好,你别嫌弃。”沈南星解释道。
冯清却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姑娘还未嫁人,这是最好不过的。”
沈南星点了点头,然后出了房门,将空间留给冯清。她站在厨房中感叹自己还真的是挺聪明的,做太监的都会自卑的,自然是不会想让一个陌生女子看自己的私处。
冯清看着穿在身上暖烘烘的衣衫,虽然还带着一些霉味,可让他觉得挺好的。
没一会沈南星端着米粥和药进了屋子,只一抬头就愣了一下。
衣衫是父亲留下的,自从父亲走后,她和母亲再也没动过那些衣衫,此刻被冯清穿在身上,端正地坐在床榻上,让她想到了父亲。
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及时地收住情绪,沈南星又摆出了一张笑脸,“先将粥给喝了,然后吃药,你已经昏睡了许久,也不能再睡了,可外面有风,你也不能出去,就在屋子里憋着罢。”
冯清点了点头,端过粥来,发现这粥煮的软烂,里面还有肉丝。“沈姑娘可用过饭了?”
“用过了,早过了辰时了,自然用过了,家中喘气的除了你都用过了。”沈南星笑着道。
这话不知道为何逗乐了冯清,他微微摇了摇头,拿着勺子朝自己嘴里送粥。
“姑娘父母俱不在了?”
只喝粥有些无聊,冯清便开了口。
沈南星点了点头,顺带用眼神打量冯清。这人看起来好得挺快的,那自己这几天要不要调整药方?
“那沈姑娘是以何为生?为人看诊吗?”
“算是,看诊是附带的,主要还是炮制药材去卖。”这个世道,女子生存不易,她就是学了一身看妇人之症的本领,找她看病的也没多少,所以她最拿手的还是炮制药材。
冯清看了一眼沈南星,微微点了点头,“沈姑娘实在是厉害。”孤身一个女子,不依靠旁人,能支撑起一个家,实在是令人敬佩。
沈南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觉得自己担不起这样的夸赞,她有时候还会倚靠顾通那小子呢。
冯清将肉粥喝完,然后将那药碗端起来,一口闷掉。
“喝这么快?我这里可没有蜜饯与你吃。”沈南星吃惊道。
冯清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蜜饯。”不过这药确实是挺苦的。
一句不是小孩子了,让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沈南星看到冯清穿着的衣衫,想到了父亲。冯清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两个人的面容都有些不好。
“你歇着罢,若是有事,可以叫我。”沈南星端起碗勺就往外面走。
“沈姑娘,我无事,可以看看你的医书吗?”冯清开口问道。
他发现这屋子里哪里都能看到几本医书,而他现在不能动,想要消遣,就只能看医书了。
沈南星点了点头,“你既然想看,那便看。”
只是一个下等小太监会认字,这确实不常见。但沈南星又一想,等这人好了,便走了,认字或者是不认字,过去有什么,将来又会有什么,和自己没什么相干的。
“多谢。”冯清致谢。
沈南星往火盆中添了一块木头,又将房门掩盖住,心说这个人从醒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道谢。
认得字的人这礼数也多。
沈南星在院子里将碗给刷了,然后开始摆弄起之前存的一些药材。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如今又是阴沉沉的天,想要将存着的这些药材拿出来晒一晒也不可能了。
“南星!”
正当沈南星手中抓着一把秋末收上来的黄芪,想着等过年的时候卖了去,只希望别被这场雪给弄得发霉了才好。
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沈南星探出头来看到是顾通,笑眯眯地道,“找我?”
远处有一位从沈南星家门口路过的婶子,笑着打趣,“小通,又来找你媳妇啊!”
顾通理都没理那人,就直接往沈南星家里走。
沈南星心中叹息,顾通可以不理,但自己不行,便强行摆出一张笑脸来,“三婶子去洗衣衫?”
“是,咱们可没有南星这么厉害,会给人看病,就不用伺候男人了。”
这语气有点阴阳怪气,沈南星听出来了,可并不生气,这样的话她这两年听得太多了。只笑笑,“等以后成亲了还是要照顾小通的。”
三婶子觉得这话她听了畅快,便哼着小曲慢慢悠悠的走了。
顾通脸色不愉,“你理她作甚?整天见谁都要说上几句,好像天下人都得罪过她一般。”
沈南星却笑了笑,转而说起了别的,“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此刻不应该在学堂?”
三婶子嫁的男人不好,不务正业,还常常喝酒耍酒疯,日子过的不好,自然是要从旁人身上找补回来。
不过是说几句,沈南星并不觉得有什么。
顾通跟着沈南星进了厨房,“今日早上,雪停化雪的时候,夫子起来就摔了一跤,没法讲学,我们便都回来了。”
一听有人摔跤,沈南星忙问,“摔得可厉害?请过郎中看了吗?你们夫子年岁可不小了,摔一跤可了不得。”
“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事,但是得休养一下。”顾通在一旁回答,“我从学堂回来就过来找你了,怎么样?那人还没醒?”
“醒了,早上醒的。”沈南星往顾通手中塞了一块点心,“吃罢,早上刚买的。”
顾通拿着手中的点心,往嘴里送,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沈南星将来可是要嫁给他的人,可偏偏的他老是吃沈南星的东西。
人都说,让媳妇养的都是没用的男人。
不过顾通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醒了上!“醒了?南星!既然人都醒了,那就不能再住在主屋了,让他住到你放药材的那个屋子去!”
“不行,我得去看看,得让他知道,你也不是没有人看顾的弱女子,免得他欺负你。”顾通说着就要往主屋跑。
冯清靠在厚重的被子上,鼻端一会闻到一股霉味,一会又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他翻书的手都变慢了许多,难道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了?
他怎么会闻到一股女子的体香味呢?
突然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南星?是沈姑娘的名讳吗?是哪个南?哪个星呢?
冯清的思绪被抽离,他好像看不进去这医书上写的字了。
沈南星急忙拉住了顾通,“别去,别去,他腿伤着了,根本动不了,欺负不了我的。”
顾通还是不乐意,“那也不行,他腿坏了,又不代表其他的坏了。”
沈南星一把拉住顾通的衣衫,将其往后带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他是个太监,能对我做什么?”
顾通愣了一下,“什么?”
“你傻了啊!太监啊!”沈南星又说了一遍。她想她既然已经给冯公子说了那大腿上的伤是顾通包扎的,那等将来冯公子道谢的时候,就不能说漏了。
顾通这才回过味来,顾家庄的人他都认得,偏偏这人不认得,那就只有是住在离着顾家庄不远的恩济寺的人了。
所谓的恩济寺,不过是前朝有个颇有些钱财的老太监出钱修的寺庙,也是自己的养老之处,后来出宫寻求庇护的老太监原来越多,这恩济寺也就不仅仅是个寺庙了。
俨然成了一处村落。
和顾家庄挨着。
顾通紧紧的抿着嘴,半天不说话,“他是太监,那你还救他?”
“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以为只是个路人。”况且那天冯公子身上穿的衣衫也不像是宫中的太监穿的。
顾通微微低着头,牙关咬紧,最后说了一句,“病好了,赶紧让他走!”
他讨厌太监,南星讨厌太监,这里的很多人都讨厌太监。
他们没一个好人。
沈南星的眼眸也跟着暗沉了下来,“这你不必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顾通将那点心的最后一点塞进嘴里,“我走了,你忙你的罢。”
“等会,你不进去看看了?”
“不看,这有什么好看的!”看太监颐指气使的腔调还是做派?
“那你帮我买点东西去!”沈南星说着从荷包里拎出来一小贯铜板,递给顾通,“去七叔家买两根大棒骨来,须得带点肉的那种才行啊!”七叔家是杀猪的,在城中有个肉铺子。
顾通当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面上有些恼怒,“你还给他买骨头补身子?”
沈南星面上堆起笑容,朝着顾通笑起来,“怎么?你也想吃了?等做好了,我叫你,一起吃!”顾家婶子一个寡妇带孩子,还要给顾通交束修,所以顾家在吃食上实在是一般。
顾通确实挺想吃肉的,可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我知道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好的快些,也能快些离开。”沈南星轻轻拍了拍顾通的肩膀,还要嘱咐他一句,“好好挑骨头啊!”
顾通捏着铜板,一声不发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