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是人参

顾婶子的匆匆来访，又匆匆离开，就像是一场闹剧一般，两个人谁也没有提及。

不过因着这事，冯清在家中就更少开口了，能点头摇头办的事，绝对不开口！

甚至连屋子也很少出，只每日在屋子里转悠。

这间不大的，黄土夯实的屋子地面，都快被冯清踩出光面来了。

除夕当天，沈南星到了下午就开始忙活，在厨房认真的包饺子。

冯清窝在屋子里看书，等到沈南星干的累了，需要休息了喝水了，他就会为沈南星煮上一碗热水，让她喝了再去忙。

两个人的饺子，也实在是好包，沈南星忙完后和冯清对坐，也捧着一本医书看个不停。

最终还是冯清先开了口，“今日顾通好像还没来？”

“那小子不会来的，他爹去的早，这会应该去给他爹上坟去了。”

外面不时地传来鞭炮声响，上坟总是要让长辈在过年听个响的。

冯清点了点头，“你不去吗？”沈姑娘的爹娘不也早逝去了吗？

“昨日去过了。”

冯清这才想起来，沈南星昨日确实出门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回来了。

抬头看着天渐渐的黑了，便道，“今日晚上吃什么？”

“饺子啊！”这有什么可问的？再说了，沈南星难道还要和江浙一带那边的风俗一般，给他整上七个八个菜不成？

她也没有这么多的闲工夫，大把的时间还要留着炮制药材呢，实在不行，去看看医书也是好的。

冯清却点了点头，然后道：“天黑了，咱们吃饭罢。”

这个咱们用的可是十分地熟练，沈南星并没有觉得不对，而是在外面不断地爆竹声中丢下了手中医术，然后去给冯清盛饺子去了。

热气蒸腾的猪肉白菜饺子，沈南星还贴心地给冯清倒了一小碟子醋，方便他沾着吃，又在他面前放了一个顾婶子送过来的包子，“你若是不够，就吃这个包子，多余的饺子是没有了。”

她统共就下了这么两盘，多的没有。

冯清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吃饺子，吃完了饺子又开始吃包子。

只是这包子是素的，一点肉沫都无，冯清吃的眉头紧锁，这些也落在了沈南星的眼中，她出口问道，“你过年是一定要吃肉吗？”今年年景不好，想来应该还有许多人连这一顿饺子都吃不上呢！“你委屈一下，将就吃罢！”

冯清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拿人参和猪肉换回来几个素包子，实在是不值当。”他觉得沈南星亏的厉害！

“原来是因着这个啊！无事，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烦冯公子费心。”

这话听得冯清一愣，沈姑娘是嫌弃自己多管闲事了吗？也是，这人参是沈姑娘的，猪肉也是，自己无法无法替沈姑娘做决定，“是我越界了，对不住。”冯清立马道歉。

这倒是让沈南星愣住了，半天才道：“没事，况且你也吃了我好几根人参了。”她都是将人参切片放在汤中，做成药膳给冯清吃的。

冯清自认为自己是能分辨出人参的，却没想到根本没认出来。

其实这也不怪冯清，他年少时家中富裕，吃些药膳人参都是挑大的，整根放，现在沈南星手边有的都是小的，切成片，谁能认出来？冯清还以为是黄芪片呢。

“行了，我知道你想道谢。但是我救你是为了给我爹娘积阴德的，不是让你道谢的，大过年的，赶紧吃饭，吃完了歇着！”沈南星忙打断了冯清的话。

冯清不再说话，继续吃饭，吃完了之后，两个人在一张方桌上各忙各的，沈南星提笔抄写医书上的药方，冯清在一旁烧水，或者是帮着研墨。

“不去放些爆竹吗？”冯清开口，外面有小孩子熙熙攘攘的声音，还有爆竹的声音，甚至在这里能听到远处京城里放烟花的声音，此刻正阳大街上定是十分热闹。

沈南星连头都没抬，“今年没银子，没买。”然后又疑惑抬头，“你不会是每年过年都要放爆竹罢？”这位冯公子是穷苦人家出身吗？事情这么多？

冯清摇头，“我不过顺口问问。”

沈南星看看外面的天色，将医书收起来，“睡觉罢，咱们也不用守岁。”就他们两个人，没这么多规矩。

只是两个人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睡不着，沈南星觉得一定是在外面乱疯的小孩子太吵了，她才会睡不着的，等小孩子都回家睡觉去了就好了。可是一直等到子时，外面万籁俱寂了，沈南星还是睡不着，她不禁自问，难不成是吃的太多了，撑着了？

没道理啊！又不是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身体不会有这么大反应的。

那边冯清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话这么多？有些事情自己不该问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张嘴了？

沈南星听到冯清那边传来的响动，直接披上衣衫坐了起来，“冯公子，你是不是睡不着？”

“我，是有些。”冯清既然已经被点破，也不好意思装睡，就老实回答。

“那我们两个出去走走罢，你从到了这里，还未曾出过门，想来也憋坏了。”沈南星想，今天冯公子这一连串的怪异问话，极有可能是整天困于这院子，心中烦闷所导致的。

她记得父亲说过，若是心情愉悦了，那胜过喝好几副汤药呢。

“出去走走？不会连累沈姑娘？”若是被人看到，怕是不好。冯清不愿给沈南星带来麻烦。

在黑暗中，沈南星摇了摇头，“街上已经没有人了，不会看到的，况且你的腿也好了很多，确实需要多走动，这样血才流的通畅，也好得快！”沈南星下定决心便立马行动，直接站了起来，给自己穿了衣衫，还不停地催促冯清，“冯公子你快些，多穿些，咱们去外面走走去！”

新年伊始，两个人一句吉祥话没说，只单单计划着要出去走走。

冯清看沈南星这一脸高兴，也不好推脱，也不愿推脱，便也起身穿了衣衫，跟着沈南星出门。

两个人借着审视昏暗的月光，伸手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没有打灯笼，而是像做贼一般，安抚了粽子，让它继续在被窝睡觉，又嘱咐了黑豆，不要在深夜叫出声来，一阵忙活，沈南星和冯清这才站到了巷子里。

“咱们往这边走，都是麦地，月光不明朗，兴许视野开阔些，能远看一番，是个好去处。”沈南星扯着冯清的衣袖，往村子外面走去，冯清看着沈南星拉扯着自己的衣袖，想给她给她说，这样不合礼数，可想想他们都在一个屋子睡了一个月了，最后还是没开口。

夜色朦胧，沈南星在前面走，冯清跟在一步之遥后，天上的月亮灰暗的厉害，笼罩下来，像是一层厚重的纱，落在沈南星的面庞上，冯清微微侧过脸去看，觉得沈南星仍旧好看，他不敢多看。

沈南星走了几步，在一棵树下停下，然后慢慢悠悠地开口，“其实顾婶子拿走的并不是人参，而是一截三七。”三七干巴巴的，和人参是有些像的，不是医者很难分辨，且三七可比人参便宜多了。她转过头看冯清微微有些吃惊的面容，“你当我傻？人参这么贵的东西，我会随意的放在地上？”

沈南星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愉悦的。

冯清不知觉地笑了笑，然后又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她一个姑娘家，本来挣银钱就比旁人困难些，若是再常常给出去，怕是自己都无法过活了。

这大概是自父母走后，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自己，沈南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她不能任由顾婶子取舍，可有些事不是三两句可以说得清的，且冯公子只是一个过客，纵使是说了，想来也没用，沈南星想了想，“你就当我是为了顾通罢，他帮了我许多，顾婶子又是寡母，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冯清见过顾通几次，虽然年岁还小，但做事知道进退，行事也有些章法，和那些只知道在街上乱跑的孩子不同，便也只能点了点头，他希望沈姑娘对顾通的好，将来能得到回报。

至少让顾通像看待姐姐一样看待沈姑娘。

两个人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只慢慢走着，沈南星突然抬头，面上带着几分疑惑，“你听到狗叫了吗？”

冯清茫然，此刻天地静谧的很，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要在哪里听到狗叫？便摇了摇头。

“难不成我耳朵出问题了？”沈南星更加疑惑起来，然后蹲下了身子，蹲在树下，又觉得这叫声更加的清晰了。她从旁边地上捡起一根木枝，二话不说开始掘土。

冯清也被沈南星的举动给迷住了，也跟着蹲下，“被你这么一说，好想还真的有小狗哼唧的声音。”但是这种地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小狗呢？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沈南星挖了半天还真的从土里挖出来一只小狗。小小一只，眼睛都没睁开，放在手心，连手掌都填不满。

这让冯清大为惊讶，“这世间当真是无奇不有，狗儿还能从地里长出来！”

这小狗被沈南星捧在怀中，闭着眼蹭了蹭她的手掌，顿时让她心底一片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