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腿上的伤
四月春和景明,沈南星院子里的桃树都开花了,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吃上桃子了。
沈南星吭哧吭哧的从牛车上下来,然后又开了门,对身后跟着的几个汉子道,“你们帮我将药材搬到那个屋子就可以了。”
自己则是忙前忙后的给几个出苦力的汉子舀水喝,随后给了工钱,将人给打发走。
沈南星这才得以歇息,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从自己的背篓中拿出了一大串红彤彤的果子,浸泡在冷水中,三洗三冲,对着紧闭着的屋门道,“冯公子?”
屋门打开,冯清穿着破旧的素色衣衫出来,笑着道,“沈姑娘回来了?”
沈南星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伸到冯清面前,“给你一个好东西!”
此刻桃花盛开,沈南星就这样一脸笑意的站在桃花树下,冯清的心跳不自觉的快了几分。
他想这种奇怪的感觉,不会是喜欢罢?那种将一个人放在心里的喜欢?
“是什么?”
“是山樱桃!”沈南星张开自己的手掌,白皙的手掌中躺着一颗红彤彤的樱桃,绿色的枝丫,红色的樱桃,衬的这天地好像都明媚了几分。
冯清将那樱桃拿过,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很甜。”
沈南星将洗好的樱桃放在碗里,递给冯清,“吃罢,我都洗过了。”她想自己虽然供着冯清吃喝,可果子却很少给冯公子买,这次碰上了,就当尝个鲜。
“沈姑娘用罢,你都累了一天了。”冯清笑着道。
沈南星摇头,“我都吃过了,这山樱桃是个药农种的,我恰好住他家,在他家吃的不要钱,我吃了好多,我给你带的这些也才花了我几个铜板呢。”
“快吃罢,也没多少,你在这里吃,我去看看我的药材。”沈南星说着将那满满一碗山樱桃塞到冯清怀中,然后去了放药材的屋子。
冯清站在桃花树下,看着怀中那一碗山樱桃,心中五味杂陈。
冯清啊!冯清!吃罢,吃完了这一碗山樱桃,就离开。离开这里,离开沈姑娘,别和她有什么牵扯了。
他将山樱桃一个接着一个的放进嘴里,刚开始时是快,后面又吃得磨蹭了起来,好像只要这一碗山樱桃不吃完,他就不会离开一般。
等到冯清看着那空空的碗底发愣的时候,沈南星从屋子里出来,心里盘算着这次的药材都炮制了,然后卖了能挣多少银子。
抬头看到冯清站在树下发愣,便上前问道,“冯公子。你怎么了?”
冯清将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沈姑娘,我有事想要与你说。”
“说罢,我听着呢。”沈南星笑着道。
“我可能要离开了。”
沈南星微微发愣,但眼神中并没有什么不舍,“挺好的,你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你若是再不走,我也要赶你走了。”
冯清微微苦笑,他觉得沈姑娘做不出那种赶人走的事。
“什么时候走啊?”
“大概今日。”冯清开口。
这么着急?沈南星想了想,从自己的荷包中取了一小块银子,塞给冯清,“穷家富路,你带着罢,可惜我手边的银钱都用来进药材了,不然能给你更多的。一两银子,你省着点花,还有你说你那想要完成,却做不到的事,我愿你以后能心想事成。”
冯清捏着那一两银子,却觉得有千金重。“承沈姑娘吉言!”
“我也希望我将来能得偿所愿!”沈南星笑着道。
“在姑娘这里叨扰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名讳,万望姑娘告知,他日也好来谢恩。”冯清道。
沈南星摆手,“谢恩就算了,你说的什么重金酬谢,若是他日我们有缘再见,就再说罢。毕竟我救你也不是图你给我银钱的,至于名讳,咱们将来也未必能遇到,就不通名讳了。”
这不光不想给冯清说自己叫什么,也不想知道冯清叫什么。
冯清愣了一下,“沈姑娘果真是豁达之人。”
“谢你夸赞,对了,你怎么离开啊?”沈南星问道。
冯清还没回答,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由我来接我哥,姑娘不必烦忧。”
沈南星抬头看去,见门口处站着一个少年,约莫有十七八岁,只见他身穿了件白杏色草纹锦直裰衣,腰间系着祥云纹金缕带,墨黑色的发丝被发巾盖住,如同玉树临风般站在那里。
冯清开口解释道,“这是家中五弟。”
沈南星点头,“冯五公子好。”
冯淮只颔首,然后看向冯清,“四哥,可以走了吗?”
冯清点头,然后对沈南星道,“沈姑娘,那就此别过。”
“好走不送。”沈南星笑着道。
看着冯清转身离开,出了大门,朝着巷口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看起来颇为豪奢的马车走去。
沈南星突然的想起来一件事,忙开口道,“冯公子!可否等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冯清一愣,立马转身,“沈姑娘何有话?”
沈南星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示意想要两个人谈谈。
冯淮在一旁道,“这个沈姑娘事情还挺多。”
冯清转身朝着沈南星走去,两个人走到不远处,冯清开口道,“姑娘有何事?”
沈南星酝酿了半天,才开口,“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不要吓到你。”
冯清此刻心跳如擂鼓,他期待沈姑娘说对他有意,又害怕沈姑娘说对他有意。
“其实你腿上的伤,不是小通给你上的药,是我给你上的。”
沈南星说完这话,都不敢抬头看冯清的脸色。
冯清刚开始还没明白过来,毕竟他刚醒来的时候浑身是伤,随即便明白过来了,顿时脸色一白,连说话的语调都不成样子了。
“我大腿上的伤?”
沈南星点了点头。
冯清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
“我觉得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还是给你说清楚比较好。其实我是想给你说,你不必因为太监身份而自卑,也不必因此多想,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成。这世间总有人不因为你的身份,你身体的残缺而真心待你。”
沈南星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像是待朋友一样。”
冯清还沉浸在沈南星的点头中,在这句像是待朋友一样中才回了神。
沈姑娘是真的打算了两个人再也不见,毕竟太监可不想见到一个曾经看过自己下体的女子。
他们两个是真的没法再见了。
“多谢沈姑娘的这番话。”冯清郑重的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沈南星看他上了马车,然后回了自己家,将大门一关,打算忙自己的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空落落的碗,一拍脑袋,他弟弟穿这么好,还驾着这样好的马车来,定然不缺钱。
她就应该将自己给冯公子的一两银子给要回来!
白白丢一两银子!
冯清抿着嘴,青着脸上了马车,冯淮在一旁还颇有些好奇,“她给你说了什么?四哥你脸色这么不好看?”
冯清没回答。
“难不成她给你说她心悦你?”冯淮一脸的不可思议,“沈姑娘姿色平平,四哥你就是找菜户,也不能找这样的,将来抬入府中,做个伺候的便可。”
冯清心中烦闷,他想若是沈姑娘给他说心悦于他那倒还好了!“闭嘴!将备好的衣衫给我,换衣服,直接去皇城!”
冯淮觉得他四哥是个和软性子,从没有对他发过火,这次是怎么了?
只好将早已经备好的衣衫给了冯清,大红织金段彩云肩膝斓曳撒,黑色皂靴,内侍官帽,牙牌,一应俱全。
冯清穿戴齐整,于未时三刻站在了御书房中,恭敬行礼。
景熙帝颇为惊讶,有些惊奇的问冯清这三个月都去了何处。
冯清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语气不卑不亢,说到动情处跪拜行礼。
令景熙帝都不禁惋惜。
“你遇此大难,却能不死,是有后福之人,朕见你学问不错,也别做内学堂掌司了,去做秉笔去。”
冯清行礼,“叩谢圣恩。”
“至于黄岩,将人交给锦衣卫,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景熙帝窝在龙榻上,一边吃着果子一边道。
黄岩听了这话,顿时哭天抹泪的嚎叫起来,像是这不是二十板子,而是直接要命一般。
景熙帝冷笑,“黄岩,朕昨天打你打得轻是罢?你若是再哭,朕就要了你的命。”
冯清立在下手,微微低着头,他们这位陛下从没有将太监当成人看过,高兴了,便亲近亲近。不高兴了就可以随意打板子,惹着了,就别想活命了。
他们这些太监,还不如沈姑娘养的狗儿呢。
黄岩抹着鼻涕在景熙帝面前哭诉,“陛下,您没有只听一家之言的道理,冯清这小子是在污蔑奴婢呢。”
景熙帝一抬头就看到了黄岩那张丑脸,平时看觉得可乐,怎么这会看就觉得丑陋的很,直接伸脚一踢,将黄岩踹了个人仰马翻,“长得这般难看,还在朕面前伺候?你是在说朕只听信一家之言?”
黄岩口中忙称不敢,灰溜溜的下去了。
冯清想,幸好他有一个真心待他的沈姑娘,如同朋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