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爷爷姓冯
端午刚过,天气倒是一天比一天热了,沈南星将顾望生拿过来的金银花都拿出来晒着,然后就在一旁教训黄豆,“我可给你说,这些我都是要卖钱的!你若是给我踩了,我可是打你的!”
黄豆已经长得高高壮壮的了,就是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根本就没听沈南星说什么,转身就找黑豆玩去了。
沈南星表示自己不大会养狗,怎么养的狗儿这么笨?
这让沈南星有些烦躁。
而在另外一边,冯清也有些不安,他身穿青色贴里,头戴内侍帽,坐在御书房偏殿里安静的抄写着今日的奏本。
所有人行事都是悄无声息的,他落笔也是。
可他的心乱的很。
根源在前几天冯淮给他说,玉沁妹妹病了。
本来病了就请郎中瞧病就成,可冯淮说得的是妇人之症,那些男人郎中那里看得了!吃了几帖药下去也不见好。
冯清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本来说好了永远不再见的人。
沈南星。
他在心中念叨着沈南星的名字,想着此刻的沈姑娘在做些什么呢?在晒药?在逗弄狗儿?还是一脸着急的去给人看诊?
他要不要为了妹妹,上门求诊?
可自己又有何面目再见沈姑娘呢?当初离别时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再也不见。
冯清心乱,将这一本奏本批红抄写完,便是下一本。
结果没想到黄岩的声音突然想起,“冯清!陛下让你过去!在门口跪着去!”
冯清放下手中的湖笔,端正问道,“黄内侍,有何事?”
黄岩就看不上冯清这一幅正人君子的做派,心中有些愤恨,再加上之前自己挨的那二十板子,他可都记着呢。
“自己个去了不就知道了!”黄岩说完便离开了。
冯清起身,出门,站在了御书房门前,还未曾站定,就从大殿里面丢出来一本奏本。
里面传来了景熙帝的声音,“冯清,若是不想干就给我去浣衣局洗衣衫去!没得在这里惹眼!”
抄写奏本都能出错,若是在别的地方也出错,被内阁那群老匹夫揪住,指不定如何闹腾呢!
冯清将奏本拿起来一看,确实是自己的笔迹,只上面出现了错字。
一句拱北星之所居,让冯清抄成了拱南星之所居。一字之差,可就是这样的一字之差,是断不可出现的。
冯清将奏本捧过头顶,然后跪在了御书房门口冰冷生硬的白玉石上。
日头渐高,景熙帝在御书房内听曲品茶,冯清便在御书房外跪着。
黄岩在一旁走过,稍微的站定,“冯清,腿疾还没好利索罢?也不知道你在这里跪一天,这腿还能不能要?”
冯清只能忍着,黄岩找人打断了他的一条腿,可最后陛下只罚了他二十板子,还是让锦衣卫的人打的。
未伤筋骨,几天便已经好利索了。
黄岩还得圣宠,这事他要徐徐图之!
“奴婢的腿,就不劳提督费心了。”冯清此刻确实腿已经没了知觉,可嘴上确是说的云淡风轻。
“我可就喜欢你这嘴硬的模样!”黄岩笑笑,然后离开。
一直到天要黑了,景熙帝从御书房中出来,看到冯清还跪在那里,连看都没看一眼,只丢下一句,“滚回去罢,长个教训。”说完拥着一位美人离开。
冯清行礼,以头触地,“谢陛下圣恩。”
黄岩也跟着景熙帝离开,口中极尽谄媚,“陛下,不若让袁菩萨过来给您逗乐?”
“行,叫过来罢。”景熙帝随口应下。
浩浩荡荡的龙撵离开了御书房,冯清欲起身,可腿脚却是完全不听使唤。
远处有个人靠近,一把抓住了冯清的胳膊,“四哥,我扶你起来。”
冯清才看清是冯淮,“你怎么过来了?”
“你被陛下罚跪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过来。”冯淮边说边将冯清扶了起来。
冯清刚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出宫罢。”
他的腿怕是得好好养养了。
幸好明日他不上值,不然可是坏了大事!
冯淮刚想点头,就见冯清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他的怀中。
满头大汗,却又不像是发高热,八成是疼昏过去了。
冯淮叫了在一旁守着的卫安,“你这小子,还不快过来,看你爷爷晕了也不扶一下?”
卫安赶紧上前,此刻已经是有些慌乱,“五爷爷,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将人带出宫去养着啊!”说着又叫了几个下等小火者,又是扶又是抬的,总算是将人给送到了冯清的宅邸里。
可冯清一出皇城,便开始闭着眼说起了胡话,什么乱七八糟的,冯淮也听不清。
压低了身子,伏在冯清身上也只听清了几句。
可这其中的意思,他就不明白了。
等到将冯清安置好,卫安在一旁站着,“五爷爷,咱们要不要去请个郎中?”
“废话,还不快去?”冯淮呵斥道。
那卫安忙跑了出去。
冯淮站在冯清的床边,看着他四哥说胡话,他却思忱了起来,“南星?南星是个人名吗?南星到底是谁?”
冯清可是念叨了一路这个名字。
冯淮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南星,难道是沈南星?他突然转身,冲出房门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卫安。
“你腿脚麻利一些,套好马车去一趟西郊顾家庄,去村尾最后一家,将沈南星找来!”
“沈南星是谁?”
“是能救你爷爷命的人!”冯淮呵斥,“还不快去!不然赶不回来了!”
“五爷爷,这顾家庄在哪里啊?”
“恩济寺旁边,你个傻小子!她若是不来,你就说你爷爷姓冯!”冯淮此刻恨不得自己套上马车去了。
卫安忙点头,拔腿就往外面跑。
天色渐暗,沈南星打算去关门,收拾停当,然后睡觉。却没想到在关门的时候,有个小子站在了门口,气喘吁吁的。
沈南星上下打量了几眼,这顾家庄的人她虽说认不全,但至少都是面熟的,可这个人,她并不认得。
卫安将气息喘匀,开了口,“我找沈南星。”
沈南星一愣,“找我作甚?”
卫安拉起沈南星的胳膊就想走,但被沈南星给扯了回来,“你谁啊?”
“我爷爷腿疾犯了,求你救命呢!”卫安道。
沈南星上下打量了那小子几眼,衣衫看不清,但应该是缎面圆领衫子,看起来家境不错的样子。看年岁不过十五六岁,既然都喊爷爷了,那他那爷爷也应该花甲之年了。
可沈南星想了想,自己之前从没有给老头看过腿疾啊!更没有给富裕人家的老者看过,自己看腿疾也并不有名,怎么会来找自己?
“腿疾?那你去正阳大街安康堂找胡大夫,他看骨最是有效!”
沈南星心说你找错了人啊!说完就想要关门。
可那少年却急了,口中念叨着,“若是回去晚了,碰上宵禁可怎么好?别关门,我爷爷姓冯!”
“我管你爷爷姓什么呢!”沈南星心说,反正当今皇帝不姓冯,那她就不用担心。
“我爷爷真的姓冯!”卫安急的都快要哭了,此刻双手都扒着门,不让沈南星关门。
沈南星有些奇怪,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一件事,那群太监特别喜欢乱认干亲,什么爹爹爷爷的乱叫。“你说的冯?是冯清?”
卫安忙不迭点头。
沈南星一愣,随即道,“你快去安康堂找胡大夫!”
“不行,我爷爷都昏过去了,五爷爷特意让找你的。”卫安急道。
昏过去了?
沈南星站在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是片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跟你走!”沈南星说完也不等卫安回答,转身进了屋子,拿了药箱就出来了。
卫安急道,“沈姑娘快跟我来!”
说着两个人就上了马车。
借着马车中的灯笼,沈南星这才发现这个少年身上穿的不是普通的圆领衫子,而是宫中内侍才会穿的青蓝圆领衫,胸背有花团,腰间有乌角束带。
面皮也生的干净。
大概长得好看的都进宫当太监了?
沈南星无暇欣赏这位小太监的美貌,只开口问道,“你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今日早上,爷爷在御书房中抄写披红奏本,写错了一个字,被陛下罚跪,一直跪到天黑,才被赦免就晕了过去,现在正躺在府里,昏迷不醒呢。”
沈南星见这小子说话机灵又利索,几句话就说的明明白白,可也在心中吃惊,能碰到天子的奏本,那只有司礼监的人了。
她从没有想过冯清是司礼监的大太监!
沈南星稳了稳心神,“腿如何?”
“像是没了知觉!”卫安道。
这话让沈南星皱眉,只期盼这马车能走得快些。若是真的从早上跪在了晚上,那至少五六个时辰过去了。
腿本来就没有恢复好,现在又跪了这么久,若是不及时救治,沈南星真的怕冯清以后就变成瘸子了。
一个太监,成了瘸子,纵使他以前再位高权重,再有才情,将来也难得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