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捧灰
于野很想让楚蒙再见见楚遥之最后一面，接着道：“你是他生命的延续，你难道不想让他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吗？”
“楚兄，你去看看吧。”路云长也劝道：“楚大侠不会怪你的。”
“真的吗？”楚蒙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可是，我没脸，我明明亲眼看到了杀他们的人，我还……”
“楚蒙，过去的已经不能再挽回了，路是要向前看的。”于野顿了顿，道：“你难道就要这样悔恨、遗憾一辈子吗？我想没有一个身为父母的人愿意看到孩子永远都生活在愧疚之中。”
楚蒙的眼睛终于看向他，于野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鼓励。
他终于慢慢走向冰玉棺，手指轻轻滑过棺盖，透过棺盖隐约能看见里面躺着一位二十多岁与他极相像风华正茂的男子。
“爹——”楚蒙把头抵在棺盖上，愧疚道：“是孩儿无用，这么多年您就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
楚蒙大概是有千言万语，可是到最后只剩下哭泣。
这哭泣声却让于野又揪心又释怀。
他作为顾小笙的角度看这本书时，一直都惋惜楚蒙的一生，他一生被凡清夫人蒙蔽，被利用双手沾满鲜血，被污蔑杀人不眨眼，所以他真的就沾满了鲜血，杀尽了凡清夫人想杀的人。
到头来也只是一具浑浑噩噩的傀儡。最终接受了路云长的审判，死于乾坤双剑之下。
还好他做到了，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至少让楚蒙认清楚到底谁是仇人，他的双手也没有沾上无辜的鲜血。
虽然，一开始他自己是真的怕死，只想着做任务而已。可现在这些人在他心里不再是完成任务的纸片人，他与他们产生了羁绊，切身的感受到其实他们鲜活的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
半晌后，楚蒙轻轻推开棺盖，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那人和他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亲切而又温暖。
楚蒙恍惚之间觉得他的爹爹还没死，只是停留在了他三岁那年，他还能抱着他爹爹撒娇。
爹爹给他做木剑，教他习武——
爹爹带他在山间捉蚂蚱，赤脚踩在河水中抓鱼，娘亲给他们熬鱼汤。
爹爹……
好多好多的回忆好像让他清晰地回到过去。好奇怪啊，明明是三岁多的记忆，却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是上天的一丝怜悯吧。
楚蒙伸手想要去触摸楚遥之的脸颊，可就在这一瞬间，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楚遥之好似年华慢慢逝去，变成面貌干瘪丑陋的干尸，然后一点一点碎成齑粉。
“爹……”
楚蒙抓空的双手顿在棺材内，随后这冰玉棺再也支撑不住碎了开了。
这时于野连滚带爬地跑开拉走了楚蒙。
凡清夫人似发了疯一般想扑上去，路云长一时未反应过来，落雪剑的利刃直接从她的嘴角划了一道，像是一个狰狞的微笑一般。
凡清夫人也不顾脸上的疼痛，匍匐在地上要去抓楚遥之的骨灰。路云长当即将她按在地上。
凡清夫人悲痛地大喊：“遥之，遥之！”
原本完好的冰玉棺，此刻碎裂成了无数碎块，混合着楚遥之的骨灰散落一地。
楚蒙跪在地上磕了三下头，随即握紧手中的剑一跃而起朝凡清夫人劈下，意欲直接斩杀她。
路云长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两剑陡然之间相撞发出“锵——”的一声。
“路云长！”楚蒙见到路云长竟然挡住他的剑，勃然变色吼道：“你让开！我要杀了她为我爹娘报仇！”
路云长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想和楚蒙做出同样的事情。
“楚蒙。”于野也拦了上来，安抚楚蒙的情绪，“你冷静点，人自然是要杀，仇也要报，路大哥是懂你的，可是你的污名还没洗清。”
“我不需要，我只要她死！”楚蒙双眼通红，胸口气血翻涌，癫狂的眼眸狠厉地盯着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的凡清夫人。
“楚兄，我也想杀她。”路云长道：“可我更想让她在天下人面前说出她的罪行，还你清白，难道你不管于兄了吗？”
“阿野……”楚蒙终于从愤怒的仇恨之中回过神来，看到于野后才将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松了下来。
于野的手轻轻覆在楚蒙持剑的手上，他的手缓缓垂落的一瞬间像是脱力了般，于野紧紧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抚摸着他的后背，哄道：“你还没上玉苍派提亲呢，我爹娘、大哥大嫂可不喜欢这样楚蒙。”
于野这样说着，可想起已经过世的娘亲和大哥，他也心痛啊。
“阿野。”楚蒙紧紧地拥抱着他的阿野，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好。”
“小师弟！”
这时于明明带着大队人手终于赶了进来，看到殿内一地粉末，凡清夫人哭喊着如同疯妇一样要去抓骨灰。
“小师弟。”于明明走近些，皱眉看着腻歪抱在一起的两人，道：“闻人姑娘已经和我们说了，九仪门的人已经控制住了，但是没有找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凡清夫人，“那个叫风吾的一直没找到。”
楚蒙已经恢复了情绪，颇为舍不得地松开于野，平静道：“南边那间屋子下面有间密室。”
于明明道：“找了，什么也没有。”
殿内进来几个弟子从路云长将疯疯癫癫的凡清夫人捆绑起来往外拖。
路云长问道：“难道风吾自己跑了？”
“不可能。”楚蒙摇了摇头，盯着那两名弟子将凡清夫人架着出去的背影，道：“难道他带走了日乾天剑？”
“日乾天剑不在九仪门。”于野有种预感，一定是被那另外一人拿走了，凡清夫人也不过是被他利用的一个环节。
路云长道：“先不要想这些了，先带回去，将楚兄的罪名洗清。”
于野去找来一个干净的白瓷宽口小坛，众人也帮着一起将散落在地上的骨灰一点点收拾起来装进坛子里。
九仪门所有幸存的弟子都被一同绑着，准备全部押往少阳城。
也算是给武林众人一个交代。也可澄清楚蒙的身世以及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恶名。
于野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骨灰坛陷入沉思。
原来再厉害的人从生到死，不过是一捧灰，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