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母女（二）

“我觉得他会弹完，他那个晚上的情绪，真的是太不一般了，这种感觉说不出来，只有在那里，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看着他的背影，听着这个琴声，你才会觉得，他好像可以这么一直弹下去。”

“朱朝吾到底用什么办法，逼他离开的？”邱瑞然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冬至那天的下午，他是和朱朝吾一起开车回来的，我远远的看着，好像还是有说有笑，不像有什么摩擦。”

“有些男人就是太能装了，心里已经很难受了，还硬撑得像没事的人一样。”邱瑞然说。

阿冕苦涩地笑了。

邱素萍心里有些酸楚。

其实不止是男人，有些女人又何尝不是？

一样也有女人，内心上已经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表面上依然可以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坚强与性别无关，不是只有男人坚强，女人也一样坚强。

阿冕姐的这一点苦涩，证明了阳树这两年来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脚印。

但她能怎么办？她是一个需要安静的女人，热情的阳老师不一定适合她，能给她这份安静的，在这喧嚣纷扰的世界里，就只有朱朝吾了。

阳老师，阿冕姐可能不会说，那我就替阿冕姐说一声对不起了。

相信你在弹完这首840遍的曲子，经历了地狱般的历程之后，一定能找到你理想的伴侣的。

现在，就想知道，朱朝吾在已经扫清了外围的敌人后，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正式发动攻势，一举拿下阿冕姐，正式结束两年多的痛苦煎熬？不知道能不能搞得浪漫一点？

好不容易弄完一切，算是可以休息了，妈妈原本没有打算在这里住，所以衣服都没带过来，只能穿邱素萍的睡衣，邱素萍看着突然年轻了一截的妈妈在帮忙收拾桌子，笑着说：“姐姐，别弄了，很晚了，我们要准备睡觉了。”

妈妈疑惑地看一眼她，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臭丫头，没大没小。”也笑了。

邱素萍从背后抱着妈妈，说道：“妈，你都很久没陪我睡过了，睡早一点嘛，我想抱着你睡。”

妈妈的柔情全部被她唤醒，说道：“好啦好啦，让你抱，又不是没抱过。”

躺下来，盖上被子，妈妈平躺，邱素萍侧抱，妈妈说：“这丫头，别压妈妈的胸口，你的脚太冷了，是不是血气少啊。”

邱素萍说：“妈，冬天我就这样，我的脚一直是这样子，天人合一，冬凉夏暖。”

妈妈叹了口气：“非非，你真的不怨妈妈让你难堪了吗？”

“你说黄老师那里呀，没事，我这里永远是妈妈第一，其他人慢慢排。”

“那你爸呢。”

“并列第一。”

妈妈笑笑，拍拍她。

“你说我该不该去跟她见个面呀。”

“我是建议你去，把事情全搞清楚，至于去不去随你啰。要不你一生气，明天一早就走怎么办，我还想着元旦那天跟你去爬山呢。”

妈妈沉默一会，说：“张秋很有钱是不是？”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怎么穿那么高档的衣服啊。”

“谁？”

“就是你那个黄老师，她今天穿的那套衣服，不得一两千块钱呀。还有两个女儿，都穿那么好的衣服。”

“张秋是有钱，不过现在她们家最有钱的不是张秋，是黄老师。”

“她不是在乡下做老师吗，有什么钱哪。几百块，还老是拖着不发。”

“那是一个月前，现在不一样了，你一定想不到她现在的月薪是多少。”

“你说多少，少卖关子。”

“一万八。”

“不可能吧。”

邱素萍道：“她现在就在宋校长的那个学校给国际学生上中文课，工资是他们学校一般老师的三倍，你说呢。”

“这是时来运转了吗，难怪不要她老公了。”

“妈，你带着偏见说话，是她老公心态不行，看到她工资更高，心理接受不了，想逼她回乡下，张秋生气了，才下决心让他们离婚的。

妈，我真的好奇怪，你对别人也没这样，以前你对黄老师也不这样，你当年不是还被她给感动了吗，你的这个感动也感动了爸爸，溶化了爸爸那颗高傲的心，终于在认识两年后，向你告白，向你求爱的吗？”

妈妈的回忆被唤起来了，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时我太爱你爸了，决心接纳他的全部过去，我觉得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包括他的痴情，觉得这个男人又可敬又可怜又让人感动，需要有天使给这个男人以安抚，而这个天使就是我。

我并不是想取代原来那个恋人的位置，只是想帮他把伤口治好，安抚他，给他一个家，如果能治好他心灵上的痛，我就已经很幸福了，不需要更多。”

“我妈的爱情，真的太伟大了。”

“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担心这么伟大的爱，人家还不要，所以接到你爸的告白，我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不知道，我连拒绝一次的勇气都没有，怕一拒绝他就跑了，他一开口我就答应了他，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好单纯……”

“无法想像，一个这么单纯这么美又这么爱他的女孩，爸爸当时是怎么狠心地忽略了两年的。

妈，我的脑海里经常会想象着你年轻时梳着辫子，穿着连衣裙，走在黄昏的草地上的一幕，我觉得你一定美得让太阳都舍不得下山。爸爸怎么能忽略这么美丽的你？”

“是呀，那时我的钱都花来买衣服，布票不够还得想办法凑，就为了打扮得更好看让他看到，可不管我穿了什么，人家都是点个头，看一眼就飘过去看他的书了，气得我背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瞎子。”

母女俩相拥而笑，莫逆于心。

妈妈又叹了口气：“不过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怎么样都会原谅他，人一旦进入到了恋爱状态，真是无可救药的，总是想办法帮他找借口，让自己继续依恋他，当时有多少人向我发起过追求，我都没有动过心，就只是想着他。”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刚结婚时，我为了让他放心，甚至还给过他这么美丽的承诺，我说，小绮就是我心目中的姐姐，我来帮她继续爱你，你可以在心里继续爱她，只要你分一部分的爱来爱我，我就满足了，你说我傻不傻，傻不傻？”

“确实傻。你应该这样说，你可以继续让你的爱留在记忆里，因为那才是完整的你，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就得全力爱我，当然还有你将来的宝贝女儿。就因为你给的承诺完全不现实，所以根本不可能做到。”

“是呀，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这个承诺有多荒谬，越来越想全部拥有他，不想再让人分享他，哪怕那个人再优秀，再可怜，我都不愿意，因为他是我除了你之外的全部。

我跟你阿冕姐是同一类人，不想做社交达人，就想躲在自己家里，安稳幸福地过日子，所以我越来越无法忍受你爸爸心里头还在念着另一个女人。”

妈妈爱怜地抱紧她，说道：“不过说实在的，你爸已经很了不起了，我知道他想要乱来的话有大把的机会，他始终没有，以前，他随身带着的本子里，一定有我最满意的那张我抱着你的照片，是在你五岁的时候，带你参加一次文工团演出后拍的……”

“妈，我记得那个照片，我妈妈好漂亮啊，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辫子，打着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象一个十八岁的学生，什么明星都比不上，当然我也很可爱啊，我自己看了都想抱着亲一口。”

“对呀，就是那一张，当他感觉到有哪个女人有想法的时候，他会找一个机会，把照片拿出来，向人家介绍我，那些女人就不再来纠缠他了。”

“所以对爸爸你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其他女人怎么跟她比呀，我说的是黄老师，谁能跟她比，我都比不了。

非非，如果你爸真的要跟我离婚去找她，那怎么办哪。我今天看到她之后，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我没想到，她还能长得这么好看，看起来好像不比我大多少，还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我知道是因为她会打扮，可我打扮得也不差呀。”

“妈，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晚上是我见过的黄老师打扮得最好的一次，跟我以前在师范时第一次见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那个时候看起来比现在土多了，并且还要老一点，所以说还是要靠衣服。

妈，我明天跟你挑衣服，打扮得好好的，再去跟她面谈一次行不行？你要真的害怕你的婚姻出问题，要做的不是想着躲，而是要积极面对，躲是躲不过的，黄老师躲了一辈子，你看最后躲过了吗，还不是得离婚？”

“我想想，我想想。哟，你这小丫头，一口一声婚姻的，你该不会是已经谈恋爱了吧。”

“妈，谈恋爱也是我的权利，我大一了，年满十八岁了。”

“那你是，真的了，该不会是……”

“妈，我还没谈恋爱，所以剩下的就别瞎猜了，不过，倒是有个事要告诉你，有人给我做媒了。”

“什么，你才大一，有人给你做媒了？”

“是呀，做媒了，很认真的给我介绍了一个男孩，话说介绍给我的这个男孩呢，家里很有钱，并且男孩本人也非常优秀，长得也蛮帅，还一直在暗地里喜欢我，如果我答应，就可以跟他一起比翼双飞，举案齐眉，那对我的事业非常有帮助，然后携手共进，大展宏图，实现梦想，这个做媒的人好心不好心？”

“这样看来，至少是一番好意，男孩是谁？”

“说来也巧了，就是你心目的乘龙快婿宋家公子了，我说的这些条件，人家都符合吧，没有介绍错吧。”

“符合是符合，只不过……不一定合适吧，他可能没有考虑到性格问题吧。”

“那是人家媒人考虑的问题吗，一个好心称职的媒人，不是拿着条件，一个个列出来做判断就行了吗，你看，长相，通过，家庭，通过，才华，通过，前景，通过，都打了勾，不就表示佳偶天成了吗？”

妈妈沉默了一会，才说：“性格问题，还是要考虑的，在舞台上，那个宋扬一点都不考虑你的感受，也太自私了，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承受这种委屈。”

邱素萍说：“没事没事，做媒的人说了，艺术家都需要个性，脾气都会特别一点。我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妈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忍啊，为了能傍上人家，能出国，我得忍，别说这样了，他差点还打瞎我的眼睛了呢，我也一样忍。”

“什么？打到你眼睛了？开灯，给妈看看……”

“别看了，别紧张，没瞎，再说了，能出国深造，眼睛打坏了有什么关系，可以补一只狗眼上去，听说狗眼只是看不到颜色，其他可以的，但是作为弹钢琴的，能看清楚黑白灰就行了，要颜色干什么？我觉得无所谓了。”

妈妈知道她是话里有话，急忙说：“你是不是很气那个做媒的人呐，别这样，人家也没想到是这样子的，就连我们，不也是没有想到吗？”

邱素萍笑说：“我没有怨人家呀，多好心，怎么能怨呢，都是为了我的前途。”

“是这样的，不过这个宋扬，妈觉得，要慎重，妈可不想让你受委屈。怎么能这样子呢，就为了争取多出一点风头，完全不顾你的感受，明明是他错，还当众说是你错，我当时都要气疯了。”

“那怎么办，人家那么有才华，不甘心让我独美呀，我倒是想找一个又帅，又有才华，又多金，对我又专一，又温柔体贴，绝不我让受半点委屈的佳公子，言情小说里倒是蛮多的，我跳不进去呀，再说了，跳进去了能跟人家女主角争吗？”

“那媒人是谁呀，要不，再跟他问问，还有没有……”

“要不你去问吧，有朱朝吾在，你肯定能找得到他的，他的名字叫张不凡。”

“什么？他……他这样？”

“人家跟宋扬是好朋友，跟我呢，当然也是好朋友，为了两个好朋友的光明前途，他才撮合我们的，还因此破费了，请我吃了饭，不知宋扬有没有给他报销，妈，你有没有被感动到啊……”

“他，他撮合你们？”妈妈还是处在震惊和疑惑之中。

“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后来同意保留这个节目，并且还配合成功，因为媒人朋友帮我们打通了心灵之间的障碍了，明白了吧。睡觉吧，改天我还要想办法跟宋扬道个谢……”

“你疯了，谢他什么？”

“谢他控制住了，没有弄瞎我的眼睛呗，不然我今晚还怎么睡觉，痛都痛死了。妈，我要睡了……”

“他怎么给你介绍别人……”妈妈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邱素萍翻过身来，说道：“我要睡了，妈，不要说话了，要不然过了点，真的要睡不着了。”

很快的，她就睡着了，在黑夜里，妈妈恐怕没有注意到，入睡之后，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

谁能想到，一次失败的表演后，她居然浑若无事，还能含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