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伤痛又欢乐的夜（四）

主持人画外音：“这是哭了哦，你这样要让很多女孩心疼的。有什么话说吧，还有一点点时间。”

张不凡擦一擦眼泪，对着镜头说：“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叫你一声小非，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看电视。但是我仍然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也跟你妈妈说对不起，顺便连你爸爸也说对不起吧，这样能凑得完整一点，不至于厚此薄彼。”

邱素萍又是哭又是笑。

这家伙，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意义？

“多亏了白莎莎的提醒，我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是我太贪心了，忘了你还有你自己的梦想，你的梦想，还是你和你妈妈的共同梦想，我不应该用我的梦想，去掠夺你和你妈妈共同的一个梦想，那都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告诉你妈妈，如果她也看电视，那就不用告诉了，我直接说了就行了……”张不凡说着，眼泪越来越多，急忙一边擦泪一边说：“主持人，不是还要给特写吧，会破坏美感的吧，我本来很帅的形象，给我保留一点吧。”

“没关系，你是今天的冠军，丑一点点也会被原谅的，丑帅也是帅。”

“行吧，我不要跟你说太多，我只要告诉你，你不能躲开我，等这次比赛完了后，我会去找你，找你妈妈，我要告诉你，也告诉她，我会一边追逐自己的梦想，一边让你追逐你的梦想，我会和白莎莎搞我的组合，你则继续深造你的钢琴，但你不能不让我去找你，不能不接我的电话，原因我就不当众说出来了，因为我习惯于含蓄，同时也比较害羞。”

邱素萍眼泪哗哗的，最后一句，电视机爆发出满场善意的笑声，她依然在哭。

这个懦弱的家伙，终于不再逃避，而是，发出了他平生最勇敢的一次表白。

原来，他和白莎莎的拥抱，只是合作式的拥抱，他虽然不能和她一起演出，但是，他的心仍然属于她……他们可以各自追逐自己的梦想，继续相爱。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播结束了，她还在哭，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哭的理由，但可能是积蓄了很久的原因吧，趁着没有人，痛痛快快地给自己哭一下。

直到门打开，妈妈和舅舅冲了进来，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哭得快缺氧了。

妈妈看着她，一下子扑过来，邱素萍扑到妈妈怀里，妈妈哭道：“你这孩子，十一点多了知不知道？你让大家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你电话也不带，信息也不留，留个字条也好啊，要不是你舅舅灵机一动，都找不到你，你哭什么呢，有什么委屈跟妈妈说清楚不行吗，躲起来干什么呀？我生你养你，管一下你就不行了吗……”

舅舅说：“姐，别说了，不要再让她哭了，你看看地上有多少纸巾就知道她哭了多久了。我跟所有人都报了平安了，没关系了。非非，不许再哭了。再哭就要打120了。”走过来，关掉电视，关掉音响。世界终于安静下来，邱素萍的抽搐声却在继续。

原来，妈妈看完电视直播后，心情也非常复杂，也掉了眼泪。

她骨子里其实是不喜欢流行音乐的，总觉得缺少一种很内在的东西，如果不是此前这首歌跟女儿有关，她都懒得听的，她也一直以为她之所以觉得这首歌好听，只是因为情感上的原因，可是女儿不参与的情况下，她完整地听完这首歌在舞台上的演绎后，她感觉自己的偏见立不住了，原来，通俗歌曲一样可以沁人心脾。

张不凡获得了特等奖后的那一番话，她迫切地想跟女儿说几句话，哪知道到了熄灯时间，邱素萍还是没回来，着急地打电话到处问，舅舅急忙一边报警一边开摩托车赶过去问了一下情况，灵机一动就带着妈妈赶到这边来，来到小区，看到家里客厅有灯光，算是松了口气，却也差点没瘫过去，本来妈妈是非常生气的，一进来听到哭声，就呆住了，不忍心再生气。

一会儿，邱素萍终于摆脱缺氧状态，说道：“对不起了。”

妈妈说：“那我们回那边睡觉吧。”

舅舅说：“下去吧，可能他们也到了。”

“谁呀。”

“张秋，我让她来送你们回去。比赛完了后，刚刚到家，听说之后，全都赶过来了。这里明天再清理吧，有点晚了。”

出了电梯，果然，一辆桑塔纳也亮着大灯开进了小区，在他们面前停下，副驾门打开，张不凡穿着那身演出服，冲出车外，呆呆地看着邱素萍，眼里泪花闪闪。

邱素萍也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两人完全中断任何来往的第十五天。本来以为，这十五天，一定是两人靠得最紧，连得最密的十五天，没想到，命运开了一个大的玩笑。在这十五天里，把他们隔开到两个世界。然后，却在他完成一次可能与关系到一生前途的比赛后，又迅速的安排了这一个重逢。

邱素萍泪花一闪，突然不顾一切地朝他冲了过去，然后，紧紧抱住了他，不为什么，就只为她不想再一次让他跑掉了。

这是失而复得的抱，有多少人看着都无所谓了，她不能让他再跑掉了，她要让她的温度，完全盖过另一个少女的温度。

他也急忙回应了她的拥抱，紧紧把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眼泪滚滚而下，本来就没有恢复好的也没有卸下的妆，此时更加一塌糊涂，在夜里绝对够恐怖。

可能是这拥抱有点突然，有点辣眼，邱瑞然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捂住了眼睛。

张秋和黄绮也都下了车，只能假装没有看到，张秋到邱瑞宣身边，问了几句后，邱素萍和张不凡也放开了，邱素萍一言不发，随着黄绮一起坐上了汽车，邱瑞然随后也坐上去。张不凡接着坐回副驾，张秋见状，也跟邱瑞宣招一招手，然后坐回驾驶座，大家仿佛都没看到刚才那一幕。

张秋说道：“非非，肚子饿吗，要不要去吃个宵夜？”

邱素萍摇摇头：“不饿，不去了。”

黄绮说：“非非，这是奖金，你功劳这么大，得给你多分一点才行，拿去给自己和给妈妈买套好衣服怎么样？”拿出一个装了钱的信封。

邱素萍说：“我也有份吗？”

“这话说的，你没有份谁还有份？多亏了你，我才在有生之年，登上一次这么大的舞台，你看我表现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都快给你迷死了，谁帮你化的妆，这么年轻，听那些人猜的都快笑死我了。”

“是阿冕弄的，不过大家就是图个好玩而已，哪有这么夸张？岁月对谁都一样，谁也逃不脱的。”黄绮笑道。

邱瑞然说：“你看害得你们全都没有卸妆就过来了。”

黄绮说：“没关系，我也有点舍不得卸妆，就当给我多美一点时间吧，重新登上舞台的感觉真好。”

“黄老师，后来有个观众问的问题，我觉得真有意思。”邱素萍笑嘻嘻地说。

“你这是死性不改了哦，又想管我的闲事了吧。”黄绮拍拍她的肩膀，无尽的怜爱。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猜会是什么观众？”

“怎么可能是观众问这个问题，谁能这么闲，想一想都知道是谁，秦老师分明就是假公济私。”

邱素萍装傻说：“是谁呀，我想不出来，黄老师 你告诉我呗。”

“你还装，什么事情能瞒过你啊，不是有人老说你鬼精得很吗？”黄绮笑道，可能是上过舞台后，心里坦然了不少，她并没有显得很拘谨。

邱素萍说：“黄老师，那你……不考虑吗？”

“我会考虑。”黄绮目光温和，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这个刚从伤痛中醒来的小姑娘的善意。

“你手机在吗，给我一下，我想打个电话。”

邱瑞然把小灵通拿给她说：“我只说白天不给你，晚上谁说不给你了，行了，以后白天也不收了，你爱怎么用怎么用。”

邱素萍拿过电话，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非非，在回家吗？”

“是，张秋过来接我，让你操心了吧，对不起。”

“行了行了，躲起来哭了吧，我明白，我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了，结果还是你舅舅先想到的。”

“今天晚上你也看了吧。”

“看了，我和安默还有一群老同学，一起在陈老师这里看，还有那些星期姐妹，在一起看，武干事还专门开了音响，真是一边看一边感慨万千啊，一个人看，跟一群人看相比，体验完全不一样的。”邱素萍把免提打开，文毕恭感慨无限。

众人都看向邱素萍，今晚她们母女各自都是一个人在看。

文毕恭继续说：“黄老师母子太棒了，让这些老家伙把掌都拍红了，把眼睛都哭红了，特别是陈娟，这么多人里，她哭得最厉害，其他人都只是流眼泪，一边流着泪还一边说几句笑话，她倒好，到最后直接哭出声来了，被笑得不好意思，还躲进卫生间去了，可是进去了还在哭，我们知道，她是从最好的朋友的歌声里，找到了我们那些年的青春印记，一转眼，我们都已经在渐渐老去了，真的是忍不住要哭啊……”

文毕恭的语气相当克制，没有显得如何伤感，但仍然让黄绮悄悄地抹了下眼泪，其实她心里清楚，根本不是文毕恭解释的那样，陈娟的哭是另有原因，文毕恭应该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就算明白也不好说出来。

这些年里，陈娟明知道她和张安默不幸福，可是张安默也是老同学，站在两个老同学之间的陈娟只能干着急，只能不断安慰她，劝她宽心，等到离婚了，却发现离开了张安默的她，好像又恢复了活力，恢复成当年那个差点进市文工团的小郭兰英，二十多年的安慰和劝解，更像是在害她，作为老朋友，陈娟深感自责，所以才哭得如此伤心。

但其实，陈娟并没有做错什么，任何人在她的角度，也只能这么做。

文毕恭继续在电话里说：“大家最遗憾的就是你没有一起登台演出，不过非非啊，你也不要难过，不一起登台没关系，下次你有比赛，或者你有演奏，我们约好了，要是我还留在银城，也是大伙一起看。人生会有很多的机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都不算晚，只要能抓住就行。”

“爸，我知道了。”

“以后有什么委屈，直接跟我说，不用躲。”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记得过几天是什么日子吗？”

“过几天吗？”邱素萍楞了一愣。

“你的生日，”黄绮在旁边笑道，“5月22日。”

邱瑞然拍拍脑袋：“唉哟，你看，我自己都忘了……谢谢你哦。”

“你这些天，太操心了，都是为了孩子。”

邱瑞然点点头，眼里有泪。

邱素萍道：“黄老师刚刚告诉我……”

“听到了，谢谢她，好好过一个生日吧，爸爸不在身边，但是很多人在身边，补回今天的遗憾吧。”

放下电话，邱素萍心里忽然觉得很坦然，这是一个有些遗憾的夜晚，本来以为这次遗憾之后，会是无尽的伤痛，没想到马上就弥补了回来，连伤痛都来不及好好体验，突然就体验到了温暖。

是啊，人生漫长，机会良多，抓住任何一个机会都不算晚，不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