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里有个姑娘
“生而为神却跟我抢人你不觉得羞耻嘛?”
身边站着的是星眸朗目的仙君、绿衣轻纱身姿曼妙的仙子、天界的大小官员乃至天帝都在旁复杂地看着自己。
还有震耳欲聋的天雷滚滚、还有抽筋剥骨的洗灵台……
尊贵如神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却被天族最严厉的刑罚——十八道天雷和洗灵台洗去仙骨,残存的力量逐渐被剥离,闭眼之前,水雨凝只记得那张雕刻一般的俊脸因为心痛而扭曲……
“不!”
水雨凝满身香汗,起身从水缸里盛了半瓢水,咕咚饮下。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第几次做这莫名其妙的梦了
自己为何在绿衣仙子的控诉下被群起而攻之?
当时的电闪雷鸣、剔骨剥肉,难道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
闭眼下坠前那一抹担忧的神色,仿佛那人是那个世界上唯一在意自己之人,他对自己是何居心?他又是谁?
一阵猛烈的窒息感充斥着水雨凝,突然一瞬脸上感觉一阵冷意,突然惊醒,又是这梦,不知已经是第几次了!
那些仙人衣角裙带的细节水雨凝都能记得很清楚,仿佛自己亲眼所见!
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清丽的脸上淡然一笑,起身出了门。
这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叫水雨凝,从小生长在这个略显贫困的地方,村子里都是以务农为生的农户。
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天吃饭。
若是天公不作美,人也不能被饿死,只能想方设法做些手工活比如边框、纳鞋底之类的拿去集市上卖。
集市在镇上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日开放。
每到初一和十五,水雨凝的父母就和村里人一同赶集,而水雨凝的母亲也会趁此机会给水雨凝换一两本书来。
水雨凝的母亲与村中农妇不同,她打心眼里不愿水雨凝长大后再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甚至连怀胎之时都要下地帮忙,这种苦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受一遍。
家里收入请不起教书先生,水雨凝的母亲就在镇上找了个代写书信的老夫子教水雨凝识字开蒙。
水雨凝从小就出落得清秀可爱、乖巧懂事,初一十五去老夫子那里学习的时候,水雨凝都带些家里果树的瓜果梨桃之类的送给夫子,老夫子本就不大的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水雨凝是天生聪慧之人,自小就跟在父母身边吃苦,却从没像其他孩子一样撒泼打滚,跟着父母身边对很多家务事都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也让父母甚是欣慰。
其实水雨凝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她出生时异常天象。
水雨凝的母亲临盆之前连着下了整整九天的雨,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大。可这雨就像有灵性一般,并没生成涝灾,反而当年的收成还翻番了!
村里有一棵百年古树,已然只剩一副干枯的躯壳。
结果在水雨凝母亲分娩那日,竟长出了新芽,甚至枝头还有几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让村里人啧啧称奇。
水雨凝诞生之时,雨骤停,彩霞纷飞、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而水雨凝毕竟只是个村里的孩子,这些异象除了水雨凝的父母,其他人也就当个乐子看看,没有人会在意这纷飞的霞光、漫天的福雨与谁有关,村里人只忙着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
水雨凝的母亲分娩时异常顺利,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下着雨,雨滴如水晶般剔透无瑕,而空中的雨滴凝结成了一滴巨大冰晶。透过冰晶表面,水雨凝母亲隐约看到里面一个熟睡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周身洁白如玉,而冰晶像是胚胎一般保护着里面的女孩。
因着这个梦,这才有了水雨凝这个名字。
水雨凝吹着夜风,坐在小院子里稀释刚才让水雨凝避之不及的噩梦。
“汪汪!嗷呜,汪!”
水雨凝家机缘巧合从集市上抱了一只小狗,这就是它在叫唤。
“大黄,别叫了。”水雨凝爱怜地摸了摸蓬松柔软的狗头毛。
大黄没骨气地躺下,露出了白白的肚皮吐着舌头示好。
水雨凝一边摸着圆圆的狗肚,一边抬头看着皎洁的月,本就璀璨的眼中此刻盛满了星河,仿佛来自天地的灵气环绕在她四周、逐渐平息了她的烦躁。
每次也月色之下,水雨凝的心绪都会变得异常平静,久而久之,每次见到月光,从心底而生出熟悉和亲切感。
大黄“嗷呜”着,将小小的狗头机灵地钻到水雨凝垂放着的手下,“哈哈,大黄,你可真是,好啦,好狗好狗!”
水雨凝抚摸的大黄是个可怜的小生命,当时在集上捡到它时,它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集市嘈杂纷乱,来自附近各个村镇的农人手艺人都来凑热闹。
有一户家里大狗下了小狗,其他的不能说膘肥体壮、也算是健康活泼,这大黄是最特殊的一只,有人路过时它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它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努力地摇晃尾巴,它却不。
路过的人将其他几只都买了去,卖狗的人恨不得都买一送一,最后也没“送”出去。
那些人都嫌弃大黄,碰都不碰。
“谁要这傻狗,还这么瘦!”
“呆成这样,这狗一定有病!”
最后大黄的主人揣着卖完它兄弟姐妹的钱去吃酒,嫌弃带着它麻烦,就将它撇在了路旁。
这路上不是马车,也有牛车、木板推车,巴掌大小的大黄在交错的车轮之间无知所措。
它跟着谁走,谁都会晦气地啐一口,遇到狠心的还用脚踹。
散了集,人群都着急散去,眼看着一辆手推车碾着大黄就压过去了。
“停!”水雨凝一眼就看到了车流中泥泞的大黄、眼睛圆滚滚的,眼中竟是茫然,之前还在吃奶的小狗此时却身处如此纷乱的世界,不知何去何从。
“你这孩子,看着点路!”推车的是个中年男子,他差点撞到水雨凝,抱怨了一句。
水雨凝双手一把抱起大黄,兴奋地跑到父母旁边,说:“父亲母亲,你们看,这只小狗是不是很可爱!”
水雨凝的母亲生完水雨凝之后一直都无法生育,她总担心水雨凝一人没有兄弟姐妹孤单寂寞,现在有只小狗陪着她也是个伴儿。
“很可爱的小花狗啊!”水雨凝母亲慈爱地笑笑。
不爱言语的水雨凝父亲也是希望水雨凝每天能多笑笑,“雨凝啊,正好,院子里一直缺一只看家护院的狗,去吧,把它买回来。”
“它,好像被它主人扔在这了……”
水雨凝看着大黄,大黄的眼中全都是对面前人的好奇,全然没有刚被主人抛弃的苦闷。
“小狗啊,你就是它的整个世界啊!”
“对!咱们回家好好喂喂它,保准变成一只凶神恶煞的大花狗!”
“哈哈哈哈,大花狗也太难听了吧!”水雨凝眼中的泪花被父亲起的这大花狗的名字笑出来了。
“那闺女,你想管它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好啊,父亲,我先回去给它洗个澡,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大黄是水雨凝在村里最好的朋友。
水雨凝从小就与同龄人不同,她不爱说话、聪明机敏、遇事冷静。
不过就是这些优点,让她交不到朋友。
在水雨凝还小的时候,她和村里的小孩子玩稍微需要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那些小孩总是用蛮力去解决,她说出来之后,其他孩子都觉得水雨凝学大人、装样子。
孩提时得不到想要的东西时,就会大喊大叫、会哭会闹,而水雨凝不屑这样,其他孩子赢不了她时总会和家里的长辈告状,那些“长辈”也就和稀泥说说水雨凝,要不是说大孩子让着小孩子,要不就是你聪明你要让着其他孩子之类的。
水雨凝经常听到别家的人来质问自己父母都是怎么教养水雨凝的,为何如此张扬跋扈、欺凌弱小。
水雨凝的父母一般都是将家里果子或者刚做的饼子之类的送给那些人,赔礼道歉。
有一次水雨凝实在是忍不了了,那个孩子叫贾福贵,其实就是输不起。可是他家里是村里富户,别的孩子都以他马首是瞻,一向都是老大的他在水雨凝面前吃了瘪就怀恨在心,带着其他孩子让他们也向自己父母告状。
一时间这些孩子的父母都在水雨凝家闹,水雨凝的母亲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让水雨凝出来跟大家道歉。
“雨凝,来,跟几个叔叔婶婶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水雨凝母亲声音中是故作严厉掩饰的无奈。
“好,母亲,今日我也在此跟他们说清楚。我,水雨凝,没犯错!”
“好你个死孩子!你们家怎么教的!欺负我家黑蛋不说,还欺负其他孩子,每次玩都是其他孩子输,只有你家孩子赢,你说说,你这是什么逆子!”
说话的是贾福贵的父亲,一听他这么说,其他家的也都跟着闹起来。
“各位叔叔婶婶,请听我一言。”水雨凝白嫩的小脸上一点没慌乱,其实这些农户还是很喜欢水雨凝的,从小就说她是个美人胚子,还有几家想讨她结为亲家。
“游戏有规则,规则公平,大家都知晓。雨凝实在没什么好蒙骗的,各位叔叔婶婶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你们家中子女,这本身就孩童游戏而已,输赢都属正常。”
其实,其他家的都没有多迫切,他们本就是听李福贵说水雨凝欺负人,要不是想着以后可能求着他们李家,他们也是不愿跟水雨凝家结仇怨的。
“孩子说的也是,都是一块玩的孩子,要不,就散了吧。”有个平时喜爱水雨凝的田氏老婆婆打圆场。
“都是孩子,可是这孩子也分贵贱,她水雨凝凭什么总是赢我家福贵,我家福贵现在是每日茶饭不思,眼见都瘦了三圈,你说说你如何承担得起?赔钱赔得起吗?”
李家好像有亲戚是做生意的,他们就沾了些光,同是农户天天张口钱财闭口贵贱的,好像是做多大生意的富商一样。
水雨凝的母亲犯了难,这李福贵的父亲摆明了就是要她们难堪,本来家中就艰难,还一直提赔钱赔钱的。
水雨凝内心翻了个白眼,将母亲护在身后,语气非常沉静。
“好啊,既然李叔叔这么说了,雨凝今日多谢叔叔提点。明日我们玩的时候,我也会提醒其他家的都让李福贵赢!雨凝一定转达他们高低贵贱之分!”
“你!”李福贵父亲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呛了一口,气愤的推开身边的人走了。
其他家的虽然都尽力讨好李家的,可是那李家的也就是个富户,自己家的孩子也是自己家的心头肉,凭什么好都让李家孩子占了,自然也没人去安慰李家的,后来就各自散了。
待人都离开后,水雨凝从内室抱出刚才一直叫得嗓子都哑了的大黄,一边摸着它的黄毛一边说。
“母亲,雨凝知道了,之后躲他们远远的,对不起,母亲!”
水雨凝母亲眼中带泪,自己没保护好孩子却让孩子保护了一回母亲,她又想起以前的水雨凝失踪的那件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你心意就好,母亲和你父亲就是希望你平安快乐。”
“嗯!多谢母亲。”
其实之前,水雨凝就不想同这些孩子们玩了,当时母亲担心她自己独惯了长大养成孤僻的性子,硬是让她同村里孩子玩。
在此之前,有一次水雨凝和几个稍大些的孩子玩耍,有人提议说河边可以捉螃蟹很是有趣,一帮孩子就跑到河边玩。
可这河边有风浪,而且那日附近也有大人陪着,几个孩子还是下了水,待天黑散去,几个孩子就找不到水雨凝的身影了,他们担心家里父母责骂,各自跑回了家。
田家的孩子本就喜欢水雨凝,自然将水雨凝失踪之事同自己奶奶说了,水雨凝父母见天黑了孩子还没回来正在担心,田氏火急火燎地冲进来。
“快!雨凝这孩子,他们几个孩子在河边玩耍,后来就不见了,咱们赶快去找找吧!”
水雨凝的父母一听立马带着大黄一起,点着火去河边寻水雨凝。
没想到这一寻就是一夜……
次日清晨,就在他们万念俱灰之时,晨光照亮了河边,也照亮了河中心的小岛,说是小岛,其实就是一个多长的陆地。
岛上有一根枯木,枯木上是熟睡的水雨凝。
水雨凝的父亲、母亲还有田氏还有田家孩子、大黄,四人一狗总算松了口气,后来想方设法将水雨凝抱了回来。
这河边虽潜、但河里面很深、水又湍急,水雨凝绝不可能是一个人走过去的,以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气力也不可能游到那小岛中央,她是怎么过来的?昨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待水雨凝醒来后,水雨凝一点都想不起来,自此之后,村里长辈也明令禁止孩子们去河边玩了。
水雨凝的母亲很后悔,在此事发生之后还硬说着让水雨凝同那些孩子玩,现在李家闹了之后,水雨凝的母亲彻底看明白了,还是自己孩子的平安喜乐最重要。
水雨凝自小聪慧,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所以那次之后也没说什么一直努力在孩子中间隐忍着,现在母亲放下心结,水雨凝安慰说:“母亲,雨凝只是觉得,人群不同、不必强融。”
“雨凝和那些小朋友不一样,母亲看的出来,雨凝之前并不快乐。他们就像是河里的小螃蟹一样,捉在桶里时看似很团结地待在一处,可是若是有一只小螃蟹侥幸爬到桶边,其他的小螃蟹就用钳子将它拉下来,再与它们待在一处。雨凝不喜这样。”
水雨凝的母亲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看事情如此透彻,说:“雨凝你开心就好,母亲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多谢母亲!”水雨凝的眼中如被暖阳温暖的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璀璨生辉。
随着水雨凝一天天长大,从清丽可爱的农家姑娘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虽然身着粗布衣裳帮家里干活,却难掩天人之姿。
这些年水雨凝长大后,读书之余帮着家里干了不少活。
因为土地肥力下降,收成比往年减少了很多,很多农户要么有点小钱去镇上做点小买卖,要么投靠其他村的亲戚,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像水雨凝家这种无处可去的还在村里苦挨着日子。
收成上不来,水雨凝的父母也更辛苦。他们本是粗糙的双手上更是添了不少伤口,毕竟除了养家糊口外每年还要交人丁税。
往年官府小吏来村里收一圈基本都能交上,这两年不知怎的,村里人走了不少,人丁税反而涨了许多。
这天,两个官府小吏比往常提早了数日来收税钱,几家几户收下来,处处都是杯盘狼藉之声,村里没有钱了这些官府的犬牙就来抢村民的东西,美名其曰“以物易税”。
两个小吏转眼就到了水雨凝家门口,大黄远远就开始嚎叫,水雨凝父亲急忙放下手里的编筐过去应门。
他先呵斥了一下大黄,随后赶快打开破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衣冠不整的小吏,一个年老的手里拿着烟袋,另一个年少的腰上别着不少东西,看样子都是从各家“收”来的“税”。
水雨凝父亲深深一鞠躬:“两位青天大老爷,请问有何贵干?”
“废话少说,把你家税钱交上,赶紧的!”小吏一边斜着眼瞥着水雨凝父亲,一边又贼眉鼠眼的往院里看。
“小人这就交来,两位大老爷息怒,息怒。”水雨凝父亲赶紧掏出半吊钱塞给那小吏。
那小吏哂笑着接过说了句:“少了吧。”
“不知大老爷这是何意?”水雨凝父亲还是卑躬屈膝的样子不敢抬头看两个官差。
那小吏唾沫翻飞,叫嚷道:“你个土包子,果然乡巴佬屁都不懂,快点,你敢抗官府的旨意不成?麻利点,要不咱们回衙里可不止这个价了,让你全家吃不了兜着走!”
水雨凝父亲连忙把筐子里所有的果子和粮食都献给那小吏,随后跪下求饶道:“两位大老爷,我们家人丁稀薄,就我一个男子,今年收成太少,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劳烦二位大人有大量,这次先顶上,下次补齐,下次补齐,行不行?”
那贼眉鼠眼的小吏看都没看一把将东西都甩到地上,水雨凝一家省吃俭用从牙缝中留下来的果子和粟米撒了一地。
“这个乡巴佬把我们当傻子呢!”那人转头推了一把水雨凝父亲,嫌弃的绕过跌坐在地的水雨凝父亲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