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贪婪和愚蠢

南韩的中餐馆很多，光是明洞街上就有七八家。南韩的习俗和华夏差不多，再加上社畜们的工作压力很大，一般去饭店吃饭习惯在傍晚下班以后，中午则是简单的对付一口，然后马上继续工作，所以这个时间，这家中餐馆的人不多。除了一对老年夫妇之外，就只有坐在角落的刘铮和女友二人了。

时针渐渐的接近中午十二点，刘铮的眉头也越皱越深。正在这时，门铃一响，伴随着服务员“欢迎光临”的迎宾声，三人从屋外走进了餐馆。

这三人两男一女，走在前边的一个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进屋后就脱下了身上的大衣，露出了里面笔挺的西装，三七分的发型一丝不乱、光可鉴人。

左边的女子应该是领头男子的秘书，一身西服套裙，踩着高跟皮鞋，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抬手接过男人脱下的大衣，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另一名跟在后边的男子约莫有五十岁，身穿一件长款风衣，微白的头发，抬头朝着餐馆大厅里看了看，然后在当先的男子耳边低语了几句，指了指刘铮两人所在的角落。

先进门的男子点了点头，大步朝着刘铮两人走来，来到桌前，不等刘铮和女友开口，自顾自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刘铮和金孝英站起身，金孝英对着后面一个男人点了点头，喊了一句“爸爸。”

刘铮也跟着叫了一声“金叔叔”。

那名五十出头的男子就是刘铮女友的父亲，金再贤。当初就是他将女儿得到的玻璃样本寄回了公司总部。

金再贤是金星集团派驻华夏金陵的一名商务科长，主要负责金陵地区相关市场的调研和商务工作，在华夏已经待了将近十年。

朝着女儿点了点头，金再贤转头看向了刘铮：“刘铮，这位是金星集团技术研发部的部长，李秉旭。这次由他亲自来和你谈谈有关技术合作的事情。这位是林慧恩女士，你应该很熟悉了。”

刘铮朝着坐在对面的男子点了点头，又转身跟林慧恩打了个招呼，然后请几人坐下。

“刘先生，这次我受金星集团总部的委托，来和你商量一下技术转让的事宜，”等几人坐稳，不待刘铮说话，李秉旭先开了口，一张嘴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中文，“之前我的助手林慧恩女士和你联系的时候，已经向你提出了我们的条件。但是到昨天为止，你并没有答复我们，想来是对我们给出的价格不满意。那么你认为，你所提供的这项技术，需要我们支付什么样的代价呢？”李秉旭坐在椅子上，上身前探，眼神中充满了压迫感，没有一点点客套，开门见山的朝着刘铮问道。

刘铮坐下之后刚想和三人寒暄几句，没想到李秉旭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单刀直入的向自己发问。

面对李秉旭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话语。刘铮先是一愣，紧接着，慢慢的靠在椅背上。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李部长，既然您开门见山的问我，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刚才金叔叔介绍您是金星集团技术研发部的部长，那想必技术方面肯定是专家级别。”

“我听说，金星集团打算在今年夏季推出自己的新一代旗舰手机，但是在屏幕方面采用的仍然是上一代塑料基底的柔性屏幕。和前代产品相比，虽然性能有所提升，但其实没有本质差别。时间长了，这种塑料基底的柔性屏幕仍旧会出现色彩失真，屏幕老化甚至是损坏的问题。所以在我看来，贵公司的这种新一代旗舰手机上市之后，也许会在前期获得不错的销量，可是随着用户发现这些隐藏的问题，后面的市场情况可能就不容乐观了。”

说着，刘铮顿了一下，“而我现在所掌握的这种柔性玻璃技术，则完全避免了之前柔性屏幕的弯折角度有限和寿命过短两种技术缺陷。之前金叔叔已经把相关的样本送回了金星集团的总部。相信这两天，贵公司的技术人员肯定对样本进行了相关的技术测试。”

“这种新型玻璃的性能如何，相信以贵公司的技术实力，肯定已经是了如指掌了。相较金星集团之前为新一代旗舰手机所准备的那种柔性屏幕材料。我所能提供的这种产品性能大幅度提升了50%不止，寿命更是成倍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之前林慧恩小姐代表贵公司向我提出的条件。远远配不上这款新产品的真实价值。尊敬的李部长，您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刘铮说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静静的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李秉旭。

在几天前，金星集团总部的工程师拿到了一块新的柔性玻璃样本。在经过了一系列测试之后，惊喜的发现这种新型柔性玻璃，起码能够大角度的弯折上百万次后仍能保持优良的性能，而且尺寸可以做的很大，甚至可以将大尺寸的电视屏幕都用这种玻璃制作。与之相比，之前公司所掌握的那种用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的塑料基底柔性屏简直就是垃圾。

看着眼前不慌不忙的刘铮，李秉旭慢慢地收敛了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缓缓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眼中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刘先生，看来你之前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我承认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的工程师对你所提供的样本做了全面的测试，其性能确实让人为之惊艳。但是根据我们的工程师推断，这种新产品与传统玻璃制品相比并没有本质不同，其制备方法应该也并不复杂。以我们金星集团的实力，如果能够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有样本在手的情况下，是有可能在短期内，就找到制备这种新产品的正确方法的，不是吗？”

听了李秉旭的话，刘铮轻声地笑了起来：“李部长，您是技术专家，应当知道科学的发展是充满了偶然性的。有时候问题的答案就在某一扇窗子的外边，而人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轻轻地推开窗。可惜的是，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人们也许要面对成千上万扇窗户。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之后，更大的可能是仍然没有找到正确的那一扇窗。我承认这有运气的成分，可是运气这次站在了我这一边，不是吗？”

“而且，”刘铮的话锋一转，“我要提醒李部长一件事情，在我离开华夏之前，确实已经删除了实验室相关仪器设备的操作记录。同时，也将存储着这种新式玻璃制品制备方法的电脑硬盘，进行了彻底的格式化。理论上我手中的这份制备方法的资料就是唯一的一份。但是李部长您也应该清楚，我所在的实验室既然曾经制备出这种新式的玻璃产品。哪怕现在资料有所缺失，他们所要做的，也只不过是稍稍变换条件再多重复试验几次罢了！”

“和金星集团的工程师所面临的成千上万的窗子不同。我以前的同事们所要面对的，可能仅仅是十几扇窗而已。运气好的话，也许两三次就能够找回正确的一扇窗并推开它了。正如您刚才所说，其实，这种制备方法并不复杂。而这种方法一旦被人抢先申请了专利。那个时候想要把这项技术用在自家的产品身上。所要付出的代价和现在相比，可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了。所以，也希望您能够尽早做出决定！”

“毕竟，时间，是不等人的……”

听了刘铮的话。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李秉旭才缓缓开口道：“刘先生，也许是你的年龄迷惑了我们。我得承认之前的想法有些过于轻率了，对于你本人的轻视是我们犯下的一个不小的错误。相对于你的同龄人来说，你，非常的优秀！”

身为华夏一流大学的在读博士，刘铮的智商当然要比大多数人高出不少。而且，因为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是刘铮的姐姐打工供刘铮上学。儿时的经历让刘铮早早就懂得了生活的艰难。

和那些差不多年龄的直男癌患者或者理工男不同，工科出身的刘铮在人情世故方面也是十分的老练。不管是在实验室里的师弟师妹，还是自己的老师赵立夫，甚至是实验项目合作方的张海涛。刘铮身边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很不错的。

可以说，刘铮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心机boy了。

点了点头，刘铮开口说道：“您客气了。我的年龄确实不大，但是年纪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经历与智慧。而我只是比同龄人想的更多一些罢了。李部长。既然您今天亲自前来和我谈，这也说明了金星集团对这种新技术的重视。那么，现在您能告诉我，为了这项技术，贵公司所能付出的最终价格了吗？”

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李秉旭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一根手指：“100亿韩元！”

“100亿？”在刘铮身旁的金孝英骤然听到了这个天文数字，忍不住轻呼出声。

按照最新的汇率，100亿韩元大约折合人民币将近五千多万元。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了。哪怕是在南韩首都汉城的富人区，不到30亿韩元就能购买一套100多平的豪华公寓了。

要知道，南韩的一半人口都集中在首都汉城地区。汉城的房价极高，而其中的富人区价格更是贵的离谱。在南韩，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工作一辈子，所挣得的钱就算不吃不喝，也就只够在汉城的富人区买一套二十平的蜗居。

这么看的话，金星集团给出的价码确实够高，不愧是财大气粗的巨头企业。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旦金星集团拿到了刘铮手上的这种新技术。他们能够获得的收益，将会是这100亿韩元的百倍千倍！与将获得的利润相比，现在的成本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听到李秉旭报出的这个数字，刘铮的心都漏跳了一拍。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沉默了一下。刘铮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看到了刘铮的表情，李秉旭眯起了双眼，语气变得有些阴沉起来：“刘先生，这已经是我们金星集团能够给出的最大诚意了。我相信100亿韩元对于你来说，绝对算是是一笔巨款了。足够你过上优渥的生活。难道这还不能令你满意吗？”

说到这里，李秉旭眼底仿若闪过了一道寒芒：“要知道，贪婪，可是人类最大的原罪。过度贪婪的人，是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的……”

“李先生，对不起，刘铮他不是那个意思！”听了李秉旭的话，刘铮还没有做出表示，一旁的金孝英吓了一跳，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李秉旭，刘铮却并没有着急。

对着李秉旭摆了摆手，同时轻轻拍了拍女友的胳膊，安抚了一下女友激动的情绪。刘铮开口说道：“李部长，您误会了。100亿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我并没有对这个金额感到不满。但是我希望能够换一个方式。我希望能够得到50亿韩元的现金。和一套汉城南湖区的高档公寓，面积不能小于100平方。除此之外，我希望与贵公司签订一份长期合同，进入金星集团的技术研发部工作，并且级别不低于高级研究员。”

听刘铮说完，李秉旭愣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南湖区就是汉城的富人区所在，这里一套100多平的高档公寓一般不会超过30亿韩元。至于金星集团技术研发部门的高级研究员。这在金星集团内部也已经属于高级雇员了。

作为南韩最大的企业集团，金星集团技术研发部的高级研究员，年收入一般不会低于三亿韩元。当然，相对于100亿韩元的现金来说，刘铮现在提出的这个条件，绝不能说是过分，甚至都可以说是有所退让了，毕竟，凭借刘铮的技术水平和年龄，进入金星集团工作的话，说不定创造更大的价值呢？

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刘铮希望能够进入金星集团这种超巨型的企业工作，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起码国内的事情一旦追究起来，有了金星集团高级雇员这个身份，绝对要比孤家寡人去面对这一切要稳妥许多……

“你是想和你的过往彻底告别么？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家人呢？”李秉旭并没有马上答应这个看似退让的条件，“还有，你想要到金星集团研发部来工作，甚至主动降低你能拿到手的现金？你要知道，我就是金星集团技术研发部的部长，你就不怕……”

刘峥摇了摇头，“李部长，不瞒您说，我的父母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供养我读书的姐姐也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拿到这笔钱后，我会在经济上给我的姐姐以足够的补偿。可以说，我在华夏那边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至于到您的手下来工作……”刘铮抬头平静的看着李秉旭，“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您的眼光！”

面对着刘铮平静的目光，一丝笑容慢慢在李秉旭的嘴角扩散开来……

“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成交！”

李秉旭站起身来，主动向刘铮伸出了手。

刘铮马上起身，伸手和李秉旭握在了一起，对他说道：“那么，今后还请多多关照，部长大人！”

听到了刘铮的话。李秉旭大笑了起来。和刘铮握着的手重重的摇了两下。随即，转身朝林慧恩要过自己的外套，穿在了身上，对刘铮说道：“行了，我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林助理和金科长会与你商谈具体的细节和手续，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先走了。期待和你尽快在公司见面！”

说完，李秉旭就转身朝着餐厅外走去，余下的四人连忙起身相送。朝前走了两步，李秉旭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对刘铮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个疑惑。”

刘铮忙道：“部长，您请问。”

眯了眯双眼，李秉旭缓缓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老师，放弃华夏的一切，来和我们金星集团合作呢？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爱情？”

说着，李秉旭侧头看了看刘铮身边的金孝英。

沉默了一下，刘铮缓缓开口道：“部长，在金大，如果我将这项技术按约定提供给合作方，我的学校和实验室所得，可能是会超过金星这边能够给出的数字的。但是，华夏的体制与南韩不同，这笔钱不可能直接发给个人。即便是我的老师，实际所能得到的也要远远少于这个数字了，何况是我呢？虽然这项技术是我在实验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的，但毕竟，我的老师才是实验室的负责人。”

“不仅如此，在得到这项研究成果之后，我和老师就曾经建议合作企业能够尽快申请专利，这样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但是，无知与贪婪，让这家企业的负责人失去了理智。他想着把这项技术作为自己的独家秘方，希望去赚取高额的垄断利润。在我看来，这种愚蠢的行为注定会失败。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贪婪和愚蠢的人身上，不如寻找更聪明的人合作。您说呢？”

听了刘铮的解释，李秉旭不禁哈哈大笑。边笑着边转身朝外走去，拉开了餐馆的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