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范举
洪海侠之所以格外看重范举,是因为他在了解【宪兵坝项目】的过程中,得知其人在陵江小有名气。
他原系中区银行行长行办主任,在下海前曾涉嫌收受贿赂被【双规】。后羁押了大半年,检察机关以【罪行轻微】免予起诉。
按规定,公职人员虽有被收押情况,只要没被追究刑责,就可以保留公职回原单位,继续享受基本待遇。
范举释放回来,行长为了避嫌,在公开场合啥都没有说。私底下邀约了几个信得过的同事,小范围的请范举吃了个饭。
席间,行长特意告诫大家说:“范举既然能回来,就证明他并无大过。虽然从组织原则上讲,他已经不能干主任了,但在办公室替大家搞搞后勤,还是可以的嘛。”
范举是怎么进去的,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他在被审查的几个月里,就只认真反省交代自己的问题,没有如有些人那样,平常啥都敢要,真要遇到点事,能推就推,一被逮了,就跟疯狗一样。
有些人更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争取将功赎罪,屁大点事也能胡乱的夸大成罪恶线索,三天两头向办案单位提供他人的所谓【犯罪证据】。连司法部门的办案人员都说:“他们这样的行为,也是给我们增添麻烦,极度地浪费了司法资源,干扰了侦察工作”!
范举以前在行里绝对左右逢源。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要干好办公室主任的活,不但要正确领会行领导的意图,还得充分理解业务部门的辛苦”。
秉承这个宗旨,范举在为人方面一直做得不错,这一点从他出事以后,行里面没一个人说过对范举不利的话就足以证明。
唯如此,行长的话同事们都齐声响应。全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着范举异口同声地嚷嚷“欢迎回归”。
同事们酒到杯干的态度,表示了发自内心的真诚。
这中间又数现在的行办主任郝维先喊得最响。他以前是范举的副手,没少得范举的【恩惠】,此刻为表示他懂得感恩,在集体干杯后他就没坐下,而是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说:“过去范主任是我恩师,现在范举是我恩人,啥都不说,今后有机会看我的”。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全倒进胃里。
众人都附和着鼓掌。那气氛那像是与刚释放出来的人吃饭,倒像是在为一个远行归来的同事接风。
真要细说起来,在改革开放的前十几年,象银行这种第一批从计划经济转化为市场经济的特殊机构,又有多少人能够常在河边走,绝对不湿鞋?
换句话说,面对诱惑花样随时翻新,腐蚀手段层出不穷,陷入重围的公职人员,稍微意志不坚定的就难免犯错,更何况一个地方银行的行办主任,本就是被社会上的不正之风重点吹晕的对象,出点最终没被党纪国法追究的差错,应该说只要做到洗新革面,并不能认定就不能脱胎换骨。
但是,凡是在体制内待过的人都知道,在争取进步的仕途中,绝对不能犯错误,更不能背处分,甚至被非议都不行!
呵呵,千万不要对【非议】不屑一顾,圈内曾经流传过一个段子【八分钱断你终身】就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像范举这样的情况,虽然刑责免了,但污点存在,在体制内已然前途尽毁。即便行长能够给予关照,也绝对不可能违反组织原则再予任用。他若待在行里。搞不好行长干起事来瞻前顾后,缩手缩脚。
聪明人绝不会做糊涂事。范举在回行后没多久,就主动向行里递交了辞呈,下海去从事商务活动了。
由于范举以前一直在银行工作,虽然不直接管业务,但在行长面前说话的分量,全行上下真没几个比他更管用。他也行里行外的帮助了不少朋友?
离开了体制后,曾经被审查的经历就不再是包袱,圈内人并不忌讳同他交往。他能以【宪兵坝项目】的股东身份来参加谈判,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项目欠中区银行的几千万贷款,全部都是他去搞来的。他既要承担连带责任,相应的也应该享受红利。
二
在“宪兵坝项目”的谈判中,洪海侠吸取了在【景阳项目】上失误的教训。从一开始他就让葛戈果、邵群峰,颜家俊几兄弟配合参与。
“兄弟们,我们这次要来个明确分工。政策方面的问题葛总问,关系方面的问题群峰问,工程方面的问题家俊问,我只负责付款方式的把控。兄弟们都按照各自的特长相互配合,最大限度地预防再次失误”。
他刻意在“再”字上加重了语气。
在决定谈判方向的讨论时,葛戈果率先发表意见。“咱们团队来陵江发展这一年,我虽然更多的时间是在八桂,但一刻也没放松对陵江的关注。我觉得陵江本地商人与我们的做事风格有很大不同,即便是遇上风格相近的,磨合起来也需要时间。我建议这次我们只谈买断,其它的方式,不作考虑,以免再次填夯”。
葛戈果的话虽然尖锐,但得到了包括洪海侠在内的团队核心一致赞同。
特别是洪海侠干脆直接说:“景阳项目是我托大了,活该受到惩罚。但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能同一错误犯两次。这次我让兄弟们分工,就是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由我一个人做决策出现的失误。我非常赞同葛总的提议。要嘛不干,要嘛就由我们自己来干。投资与合作都免谈。“
有了这个共识,兄弟们只谈按现状承债式收购【宪兵坝项目公司】。万经友兄弟和核心股东一致同意,将持有的股份按原投入本金全额出让。
为了加快变更公司法人代表和股份的进度,洪海侠在第一次股东会上代表收购方宣布:“小股东有谁看好这个项目在我们的操作下未来会有盈利,不愿意现在按原价出让股份的,我代表公司新控股方宣布,可以按你们现有的份额重新签约办理持股手续。想继续留在企业的骨干人员,同样也经考核符合要求再重新签约履职”。
只是,大家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洪海侠在收购项目的谈判中,突然提出说:“由于原抵押物都是正常使用的固定资产,我要求不解除原有的银行贷款。待项目有了形象进度后,再以在建工程置换出原有的抵押物。对现抵押物的占用,我们可以用代为结清当月欠息作为补偿,但继续使用贷款是收购的必备条件。
在这个大原则框架内,经过与万经友哥俩为首的代表们几轮拉锯式的谈判,最终达成了对宪兵坝项目的收购。
在这几天谈判中,让洪海侠明白了为什么万经友他哥哥拿着这么好的项目转不出去,每次谈判都是因为他的性格缺陷,让已经临近成功的交易功亏一篑。
说起来【宪兵坝项目】倒还干净。刚开始万经友怂恿他做包工挣了钱的哥哥一起拿下来干。在万经友这个超级信息贩子的运作下,只花了1200万元就全部搞定。
项目到手后,万经友原本只是想赚点差价就把它倒腾出去。后来他哥不知道听了谁的神吹,说这个项目自己搞有暴利。他就对万经友说:“搞房地产又不是造原子弹,除了拿项目跑手续我不懂,搞建安我不是轻车熟路吗?现在我哥俩联手,你跑手续我盖楼,优势互补,包发大财。“
接下来哥俩就自己雇专业人才搭班子,筹钱搞起了前期。
他们哪里知道,搞开发与包工程完全是两码事。陷进去以后才发现,仅拆迁一项就是个无底洞,他哥哥那两三千万积蓄和千把万的拆借能力,搞个工程围标、砸保证金、带料进场,算得上财大气粗,但要想从头到尾运作这么大个房开项目,就只能算是前期费用了。
就这样在资金不够的情况下经人介绍接纳范举入伙,欠下了巨额银行贷款外,最后还在亲朋圈欠下了大量的高息社会融资。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哥俩还算既坚强也很能折腾,居然就凭着胆子大,用自己手里自有的2000多万元,加上从亲戚和朋友那里凑集起来的1000多万元钱,在从来没有搞过开发的情况下,也玩出了投入接近8000万资金,总投入将超过3亿5千万的项目,要不是因为突然遇上了所谓【惨案遗址】的乌龙,他们真的也就干成功了。
不过,这也是改革开放前十几年的常态。也只有如万经友这种【吊膀子不怕注大】的人,又或者是原本就一无所有,干什么都敢豪赌的人,才敢干这种事!
哪个年代满大街都在说【循规蹈矩空感叹,不三不四挣大钱】、【不搏不赌啥没有,敢搏敢赌吃个够】嘛。
由于房开的门槛确实不高,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敢想敢做,花钱雇专业人才,满大街都是。
在【宪兵坝项目】上,万经友哥俩做了大量工作。虽然到最后他们并没有赚到钱,洪海侠为了履行他的承诺:【绝不让相信他的朋友失望】。他照单全收,并没有让万经友兄弟和核心股东们赔钱。
以这样的方式接盘【宪兵坝项目】,洪海侠的兄弟们也认为是物有所值。
因为万家哥俩原本只想倒腾,申请的是项目公司,接盘后洪海侠按合同预付了2000万,双方配合默契,交往十分友好,在万家哥俩的倾力操作下,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办完了全部的转移手续。
如若是综合房开公司旗下项目,要剥离出来非常麻烦,一般来说,即便是双方签了转让合同,仅办手续没得个一年半载也很难搞缓。
再说了,洪海侠看上的只是项目,承接的方式是原公司名称性质都不变,只是变更法人及全部股份。所有债权债务都严格按照《公司法》公开登报逐一进行权益核对。这样的处理办法,等于是除了到工商、税务办理法人及股东和股份的转移登记外,其它只认营业执照的职能部门,通通不用去走流程。整个项目就成了洪海侠团队的资产和负债。
在谈判完成后的闲聊中,范举还意味深长地对着洪海侠他们说:“不瞒各位,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听经友说谈判对像是你洪海侠,我根本就不看好能谈得拢,因为这项目被万家哥哥那臭脾气给搞出了太多人为的麻烦,尤其是负面影响,让人不敢碰”。
他还说:“不瞒洪总,久仰你的大名还是在没进去修炼以前。匡行长要去景阳酒店去参加聚会,同景阳公司的玩董谈一笔融资。我因为不太适应玩董的为人,就推辞了没去,事后我听说因为我不去匡行长也没去,结果后来你的资金进去了。”
更让洪海侠印象深刻的是在互留联系方式时,他先收下了范举递过来的名片,然后一如既往的告诉范举说:“范总,真不好意思,我一直就没使用过名片,要不给你留个电话,我按名片上的电话给你打过来,你接一下掐掉,记下来就好。”
以前在与其他人交往时,遇上这种情况洪海侠一般都是这样做。
殊不知这次遇上范举,他却不接受这种方式。而是直接打开香烟盒的翻盖,扯下盖口上那一小片金底白面的锡箔纸,毕恭毕敬的递过来说:“洪总,我想请你亲自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要把它当作特殊的名片收藏起来。”
一边说就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支很精致的钢笔,旋开了笔套递给洪海侠。
洪海侠知道,这是做办公室主任做久了,养成了对领导毕恭毕敬的习惯。也是在已经普遍使用电脑以后,他找机会欣赏别人字迹的途径。书上不是说:“从一个人写字的态度和字迹,能推断出一个人的性格吗?”
洪海侠一点都没有推辞,而是非常认真地在锡箔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多年来在商海里冲浪的洪海侠,深深的知道时机的重要性,他自从听说诸葛行长东窗事发的事情以后,就一直在纠结着景阳酒店这笔债权的着落。他知道,如果要想债权能够尽快稳妥地收回来,他现在必须同陵江警方把景阳公司列入刑事侦查对象抢时间。
为此,洪海侠当时还产生了哪怕花点代价,能够早点把债权收回来也要抓紧干,因为把收回来的钱投到新的项目上,凭他们兄弟几个的运作手段,应该是不难把花出去的代价赚回来。
洪海侠借收购之便,慎重地告诉范举说 :“老哥,我希望你对兄弟拜托之事上心,行动越快越好,最好能抢在诸葛行长被警方逮住以前。”
见洪海侠的心情这么迫不及待,范举显得有点不太理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景阳公司与诸葛行长打得火热的时间,应该是前两年,那时候洪海侠应该还没回陵江。再说具体落实到个人,办贷款同诸葛行长打交道的,也应该是玩成书,洪海侠干嘛这么着急呢?
也许是洪海侠已看出了范举心里的疑惑。立即又接着说:“说句实话,那诸葛行长与你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我是绝不可能与她有深交的。呵呵!”
洪海侠是故意要用类比的方式说这段话的。因为他想迅速打消范举的疑惑,不能让范举背着包袱去替他干事。
他接着说:“我曾经有一次陪同玩成书去同诸葛行长谈贷款的事,诸葛行长也就是矜持了一下,玩成书居然敢当众怼她!由此我可以断定,他们之间的事情小不了。”
“那可不,据我所知,诸葛行长替人办事都是含水的。1亿5千万,这里面的水大了去了。”范举说。
“再说了,诸葛行长与玩成书之间那些破事,怼了一下就承受不了,当场就情绪崩塌,由此可见,她的心理素质不是抗不住击打,而是极差!我可以肯定,遇事就跑,不但证明她有事,还可以推定,她一旦被逮住,恐怕在押回来的路上就撂了。”
听见洪海侠对诸葛行长打了差评,范举却深有感触的附和着说:“嘿嘿,莫说她一个女流之辈,面对里面那些心理攻势和侦讯手段,我不觉得男人中就能有几个扛得住?”
洪海侠继续说:“正因为如此,凭我对她与玩成书是同类型的人来推测,景阳公司的贷款问题,被警方立案侦办是迟早的事,如果我们速度慢了,那你的操作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到此,范举已经完全明白了洪海侠的担忧不是多余。随即表示:“放心,洪董,交上你这个朋友我很开心,更何况这已经是我自己的事,必须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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