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当仁不让
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述说两人关系如何亲密,如何相濡以沫地创业到了现在。
总而言之,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自杀。
清阳县公安局建立了完善的命案机制,凡是非正常死亡的,只要报了警,刑侦大队就要按照规定的程序进行调查和勘验。
男子名叫陈二群,现年四十四岁,是这个桃花宾馆的男老板。
在问完相关情况之后,熊照安就让他交了钥匙,并且请了街道管委会的主任老王作为见证人。
三个人放下工具,各自戴上手套。
这回熊照安不再急于入手,而是看了一眼胡斌,谦虚的道:“我们三人小组,这次就由小宋法医为主导,胡斌你没有意见吧?”
“正有此意,免得小宋闷在心里不说话,搞到最后揭谜底让我们尴尬,我举双手造成。”这也正是胡斌所想的。
宋小慈看了两人的双簧,很快判断出这话里的诚意,并非违心之言。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客气,更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了。
刚进入公安局的静默状态,以及七八成把握后才能表态自己的观点,实际上是为了保护自己,看来以后在清阳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并不需要这些了。
因为,大家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位年轻的法医。
两人选择禅让,宋小慈从此便没有了法医和痕检的明显划分,大有将两者融合之意,这也就是所谓的复合型人才。
现场环境,三室两厅的居室。
一眼望去,房间整齐干净,所有东西布置得井然有序,这说明女主人是位非常爱干净的主。
陈二群说的煤气罐,准确来说应该叫液化石油气罐,过去的人工煤气早就被淘汰了,这种罐子现在装的都是液化石油气。
但老百姓还是习惯称这种罐子为煤气罐。
煤气罐倒伏在厨房靠窗一侧地面,罐子外面一米多的地方就是厨房门,这道门完全处于开启状态。
死者李菊芳,也就是陈二群的老婆,正躺在厨房门外的地面上,距离房门五十公分的地方。
在她身体头部一侧上方,就是餐厅靠近厨房的左手边,有一扇双叶窗,其中一叶哆开约五公分的缝隙。
宋小慈观察了窗叶底部框弦上的灰尘,知道这道缝隙的存在已经有些日子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尸体上。
和别人检验尸体不同的是,他没有急于查看衣着和尸表,而是从工具箱里拿来尸温计,快速褪下李菊芳的裤子,将尸温计插入肛门。
趁着这个时间,宋小慈检查倒伏地面的煤气罐。
老百姓所谓的煤气罐,其实就是液化气罐,只是这种叫法习惯了,便一直沿用了“煤气罐”这一称谓。
宋小慈先看接在开关口子上的塑料导管,这段导管之前应该是连在打火灶一端的,现在它被人为扯了下来,长度在三尺左右。
如果是拧开气罐放火烧的,出气口一定会有烧灼的痕迹,经过检查,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没有燃烧,也就不用考虑一氧化碳为主的中毒情形,单纯的液化气中毒就成了必选项。
虽说液化气中也含有少量CO,但因其含量过低,可以忽略不计。
煤气罐的五角菱形控制开关完全松开,拧到了最上沿的位置,并且再也无法拧动分毫。
“拧开就行了,女人有这么大的力气吗?”宋小慈嘀咕一声,转身走出了厨房,来到客厅处。
胡斌和熊照安分工协作,胡斌给环境拍照,熊照安帮着拉尺测量,并且往勘验本上记录。
客厅沙发收拾得很干净,宋小慈的目光在沙发、茶几、开方式壁橱上方掠过,似乎并无可疑之处。
忽然,他的目光被沙发前的一道折光所吸引,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蹲在地上,顺着光线的倾角查看。
是的,沙发前这一块地砖新近被清洗过,这些折光是因为缝隙中的水分还没有完全蒸发掉,光线一照,便被折射了回来。
“嗯,有点小东西。”宋小慈在两块砖的缝隙处,发现了一粒秫米大小的碎玻璃,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在他眼前立即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女主人喝着水,不知什么原因,手一松,杯子砸到地板砖上,变得粉身碎骨。
拿来物证袋、镊子和棉签,宋小慈将碎玻璃放入物证袋,又沿着地砖缝隙,在不同的地方擦拭,得到了三枚拭子,放入物证袋封装好。
做完这些,宋小慈又在壁橱看了看。
他在猜想,女主人经常喝水的杯子,应该就是玻璃的,并且带有色彩很薄很轻的那种。
转身回到尸体处,查看尸温的测量数据。
23.5℃。
又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温度湿度计,西鄂山区从阴历来说,刚刚进入初冬,环境温度已经下降到了十度左右。
确定死亡时间,对他来说,上述测量已经差不多了。
为了慎重起见,他又快速检查了李菊芳的双眼角膜、瞳孔,还有尸斑和尸僵。
角膜轻度到中度混浊,瞳孔还是透亮的,小皱折并不明显。
尸斑显然到了坠积的浸润期,可以看到局部区域呈现片状的融合,但这种现象并不广泛,指压颜色可以减退,但略显凝滞。
在检查尸僵的时候,宋小慈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他的手下出现了明显的不和谐之感。
尸僵已经不能用强烈来表达,而是一种显著的痉挛状态,这种情况是之前没有见过的。
在他的脑海立即闪现一种毒药,就在半年前,市场刚刚推出一款新型鼠药——毒鼠强。
这种鼠药无色无味,市面上已经开始有走南闯北的摊贩售卖,多以小袋装的白色粉剂为主。
他对这种鼠药认识不久,为此还专门查了资料,中毒死亡后的尸体,尸表并没有多大异常,唯独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尸僵出现的早,并且特别强烈。
对于尸僵的干扰,宋小慈不以为意,没有尸僵的参与,他还有许多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
不过,要想将死亡时间准确到小时,比登上喜马拉雅山脉还要难,如果想要精准到分钟级别,那难度更是堪比登天。
别人想都不敢想,而对于宋小慈而言,自从有了《法医病理学LV3.0》,准确到小时甚至是分钟,只要基本条件具备,早已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这时,刘波和钟海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宋法医,请你判断下死亡时间,好让兄弟们去查下陈二群昨晚的活动轨迹。”
宋小慈想了想,开口道:“现在是上午九时,她的死亡时间在13个小时,也就是昨天晚上的8点整。”
这要是放在前几年,谁敢说出这么准确的时间,一定会被认定为疯子,而现在从宋小慈嘴里说出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刘波当即道:“嗯,钟大,你们继续完善陈二群的笔录,他说昨天晚上8:30出去搓的麻将,找他的几个麻友证实一下,都要一一做笔录。”
钟海洲听了转身离开了现场。
刘波沉吟了片刻,对宋小慈严肃的道:
“按你这么说,陈二群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李菊芳就死了,看来他说了谎,现场和尸检你们都要仔细点。”
几个人都有些讶异,不知道陈二群如何说的。
“刘大,陈二群自己报的案,他在做笔录的时候如何说的?”熊照安追问。
刘波停顿了片刻,想了想笔录上的内容,转述道:
“据陈二群陈述,这几天李菊芳得了重感,昨天晚饭喝了点稀饭,就躺在沙发上睡觉,8:30的时候,几个麻友打来电话,无论如何让他过去玩几把,电话惊醒了李菊芳,让陈二群给她服了感冒冲剂,喝完便再次躺下了,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
如果宋小慈推算的时间正确,那昨晚李菊芳死的时候,陈二群还在家里,这说明他百分之百说了谎话。
宋小慈接过刘波的话:“我建议将尸体拖到金凤岭进行解剖检验,对她的心血和胃内容物要立刻送检,这一点,要请市局给我们做个加急。”
此言一出,让胡斌等人茅塞顿开。
胡斌忍不住忍问:“这么说,李菊芳不是煤气中毒,你怀疑陈二群投毒害死了自己的老婆?那他的动机是什么?”
宋小慈点点头,仿佛一位教师面对他的学生,谆谆教授:“老百姓用的这种罐装燃料,其实是液化石油气,它是炼油过程中催化、裂化后的产物,在常温下加压可成液态,这种燃料并非单一的组成物,其主要成分为丁烷、丁烯及丙烷、丙烯和其它少量甲烷、戊烷等,而主要的丁烷属于低毒,主要有麻醉的作用,引起窒息和麻醉死亡,需要很高的浓度。”
几个人平常听人说这煤气那煤气的,经宋小慈这么一解释,才知道罐里面装的究竟是个啥。
一般人,容易将什么煤气、液化气、天然气搞混淆。
宋小慈继续解惑。
“大家注意到了没有,煤气罐上方的窗扇还有五公分的缝隙,放任这一点不管,我问过管委主任,他记得这一批液化气罐,还是去年十月份到液化汽站统一灌装的,因此截止昨天,罐里的液化气最多只剩下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如果是液化气中毒死亡,三室两厅这么大的空间,其浓度是无法达到的。”
说完,宋小慈走到厨房的窗台前,指了指那道缝隙结合部的灰尘,显然新近几天并没有移动过。
胡斌有些不解:“三室两厅空间大吗,不是有烤炭火的,在比这更大空间的仓库里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