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猎犬
顾银韵似乎听见了婉秋咬牙切齿的声音。
虽然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婉秋头顶简单的发髻,但她可以想出,婉秋当下是怎样一张带着屈辱与不甘的脸。
贬低太过,再不说点好话,婉秋怕是要恨上她了。
心中微叹,顾银韵俯身拍了拍婉秋的肩膀。
“婉秋,我身边只有你一个翊府的人,我不愿意你出事。”她放柔了语调,“如今我们在太子府中,里里外外不知多少季寰的眼线,你要稳重些,懂吗?”
婉秋的泪水凝在了眼眶里。
小姐搭在她肩上的手实在温暖,柔和的语气,更是让她产生了一种被信任、被认可的感觉。
就像多年前,公子带给她的感受一样。
婉秋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公子和小姐,是翊府嫡亲的一对兄妹。
他们在许多地方,其实是相像的。
“小姐……”婉秋止不住哽咽了。
而顾银韵蹲下身子,不再居高临下:“婉秋,我以前有失魂的症状,头脑浑浑噩噩的,每天都像是在梦里。”
她轻轻叹气:“所以,我可能辜负了很多人对我的付出,其中也包括你的。”
“小姐,没有的事。”婉秋抬起头来,脸上已满是泪水,“没有的事,是婉秋不好,待小姐轻慢了。”
“婉秋,你陪伴我最久,对我而言,并不只是一个婢女。”顾银韵擦去婉秋脸上的泪,将她扶起来,“太子府没有谁像我们这般紧密的命运相连,耐心点,相信我,好吗?”
婉秋重重点头:“是,小姐。”
见她哭得伤心,顾银韵推门从外面的案桌上捻了块蜜瓜来,径直塞进了婉秋嘴里。
婉秋瞪圆了眼。
别说,她这种模样,可比之前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样子讨喜多了。
婉秋和原主差不多的年纪,理当更显些小女孩活泼好动。心思太重,又不能很好地遮掩起来,反而不好。
解决了婉秋,顾银韵懒懒打了个哈欠。
让人抱了床薄被到外头,她仍回藤萝椅上躺了,边晒太阳边酝酿睡意。
前段时间折腾了许多,忙而不获,属实让人烦躁。是以今日,顾银韵有心让自己松快一日,那些恼人之事统统抛在脑后,待明日再谈。
正困顿睡着,忽听见外边传来犬吠之声。
顾银韵倏然睁开眼睛。
“是什么在叫?”指了院里正在干活的一个丫鬟,让她出去看看。
顾银韵以前不怕狗,反而觉得小狗毛茸茸的很可爱,还想着生活步入正轨后好后,一定要养上一只。
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得知原主最后被恶犬分食而亡,她心底便被烙下了对犬类深深的恐惧。此时骤然听见,不免后脊发凉。
出去查看的丫鬟很快折返:
“回娘娘,不日便是秋猎,朝中有大人送来一只猎犬,侍卫看管不当,让它给跑了,眼下正在抓呢。”
顾银韵听到“秋猎”二字,已有不快,再听说送来的猎犬跑了,在太子府里乱窜,更是怫然。
“我不喜犬,去把临雪轩的院门关了,莫要让那畜生闯进来。”她命令道。
其实在顾银韵下令之前,已有嬷嬷预想到猎犬可能会闯入伤人,前去关闭院门了。
然而……
院门处扬起一阵慌张失措的惊叫声,一个老嬷嬷关门的时候,猎犬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撞倒了嬷嬷,没头没脑地就往里面跑。
顾银韵刚要吃口蜜瓜压压惊,就瞧见个白色的影子闪电般蹿到了身前。
“啊!”
短促地尖叫一声,手里的蜜瓜也掉在了地上。婉秋赶紧将她护在身后,瞪着闯入的猎犬,两腿战战,分明也是怕的。
追捕的侍卫乌泱泱地进到院子里来,猎犬受惊,更往前跑了几步。
“都停下,莫要惊了猎犬。”
为首的侍卫看出不对,抬手制止身后准备包抄而上的那群人。
这时猎犬已上了台阶,停在了婉秋、也是顾银韵的脚边。
它是极细瘦的一条黑犬,毛皮发凉,油光水滑。犬首呈长楔形,似是跑累了,正吐着舌头大喘气。
没多久,它细长的鼻头动了动,在地上嗅来嗅去。及至嗅到顾银韵掉落在地上的那块蜜瓜,才张开嘴,哐哐几口把瓜吃下去。
吃完,跑到顾银韵腿边蹭了蹭,把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娘娘,怎么办?”婉秋带着颤音。
顾银韵也是害怕的,但她深知,面对危险,唯独害怕最为无用。
将婉秋向身后拽了拽,顾银韵端起案桌上的那碟蜜瓜。边上的猎犬立即激动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尾巴疯狂甩了起来。
“好狗,好狗。”
好一条细狗。
顾银韵捻起一块蜜瓜,向阶下丢去。
猎犬纵身跃下,闷头吃瓜。
有用。
顾银韵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又捻起一块蜜瓜,向更远处丢去。猎犬头也不抬,摇着尾巴追过去。
就这样,顾银韵将蜜瓜越掷越远,直将猎犬引向了侍卫所在的位置。
顾银韵暗示地看了为首的侍卫一眼,那侍卫心领神会,悄悄摸到了猎犬旁边,纵身一扑,将黑色的猎犬压倒在身下。
猎犬“汪呜”叫着,不算凶猛,也没怎么挣扎。
被牢牢控制住后,它竟求救地看向了顾银韵,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委屈。
顾银韵有点不是滋味,便挪开眼,不再看那猎犬。她站直身子,面色不快地问罪:“你们怎么回事,连条狗都看不住?”
侍卫们七手八脚栓了狗,正打算告辞离开,冷不丁听到顾银韵的斥问,动作不由顿住。
一侍卫犹豫半晌,率先发言:“娘娘,此犬疾于速,人力难以企及,属下们……”
顾银韵冷笑着打断他:“能力不够,理由倒是多。要我看,你也别当太子府的侍卫了,回乡耕田去吧。”
她是真的生气了。
还好这条猎犬攻击性不强且口味独特,被她半碟没吃完的蜜瓜给吸引了。若真是一条凶恶之犬,那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又有多少人可能因其受伤?
那侍卫被骂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回嘴:“属下犯了多大过错,是去是留,自有殿下评判,轮不到……”
他愈说,顾银韵的眼神愈是可怕。
为首的侍卫瞧出气氛不对,将犬绳丢给旁人,反身就给了那回嘴的侍卫一脚。
力气不大,形式大于实质。
他斥道:“失职在先,还敢狡辩?还不速速向太子妃娘娘请罪。”
说着话,他眼角的余光忽瞥见院外有人走近,再定睛一看,当即单膝跪下: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