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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难以平息的躁动

正午,毒辣的日头照的人头脑发晕。

沈驰看着对面随从的嘴巴开开合合,耳畔却只回荡着那句“葬身之地”。再后来,他连“葬身之地”也听不清了。

风声变得喧嚣而凄厉,卷走所有声音,空余漫长的嗡鸣。

身后的马蹄声逐渐近了,沈驰一抖,从恍惚中恢复过来。

他什么也不及想,挥动马鞭就要往边上的树丛里钻。

骏马吃痛嘶鸣,箭矢划破空气。

沈驰头顶一凉,紧接着就看见一支毒箭紧贴他的头皮飞过,斜插入前方的地面。瞬息之后,箭雨纷繁而至,打进地里,筑成一道低矮的路障。

马匹受惊,举起前蹄仓皇止步。

沈驰知他逃不掉了。

箭雨是从前上方的树杈上落下的,这意味着前路已布满了季寰的人。

死局。

沈驰悲怆地笑了两声,调转马头。他背后,季寰已然逼近过来,手持弓箭,居高临下投以蔑视的一瞥。

眸中冷光比剧毒的箭矢更骇人。

“季寰,既要杀我,何必多此一举把我引到这里?”他问。

其实他心中大约有了猜测,而且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拖延时间罢了。

若是能多活片刻,谁又着急去死呢?

“你们沈家,不老实。”季寰言简意赅。

果然啊,沈驰嘲弄地摇头。

倘若细看,泥土里似还蕴着片深红的血污,昨日沈家的刺客,应当就是在这里动的手。

可惜死的不是季寰。

“殿下怕是误解了沈家,沈家对帝国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义之举。”他辩解。

“有没有过,你我心知肚明。”季寰面无表情。

沈驰的脸扭曲了一瞬,他恨透了季寰那漠然的神情。

遭到了刺杀的是季寰,设局引他至此,逼他进绝路的也是季寰。

可季寰呢?

脸上既无遇刺的怒火中烧,也无报复的欣喜若狂。他只是看着他,冷漠地通知他死期已到,仿佛沈家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砂石土砾。

“季寰,你杀了我,就没有想过该如何向沈家交代,向皇帝交代吗?”沈驰怒吼。

季寰笑了,讽刺的笑。

他说:“我无需向沈家交代。”

至于父皇那边……事已至此,无所谓了。

“我说沈驰。”季寰身侧,一年轻男子张狂笑道,“瞧你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有贼心没贼胆,真真是可笑。既然怕死,又何故要做那找死之事呢?”

“吴也,你少在那狗叫。”沈驰骂道。

他眼中,吴也就是季寰的一条狗。靠季寰才拿下左校尉一职,仗着官大他半级,天天与他作对。

“好好好,我狗叫。”吴也无奈笑着,做举手投降状。

他笑着,笑容却充满恶意:“能狗叫可不得多叫叫,不像有些人,马上可就叫不出来喽。”

沈驰被噎的脸红脖子粗,偏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若说先前他还没太多直面死亡的实感,他这时则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死到临头了。

沈驰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他攥紧马缰的手颤抖着,却还要挺直腰板地强撑。

“……季寰,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这是真心话。这真心话转瞬破碎在风中,无人理会。

“季寰,你可要想好了──!”沈驰大喊,双眼绝望地染上猩红,“杀了我的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季寰搭起弓:“该上路了。”

与沈驰的声嘶力竭相比,他语气极为平淡。而这平淡的四字,轻易便穿透了烈烈风声,清晰异常。

“等、等等,等等等等!”

尖锐的箭矢对准自己的刹那,沈驰慌了。他拼命摆动双臂,护在胸前。

“我还有话要说,我还有话要说。”他狂叫。

趁着季寰箭未离弦,沈驰满头是汗,眼神慌乱地在人群中逡巡。

终于,他的视线在看见引他到此的那名随从时停了下来。

他找到自己要说的话了,于是大喊:“喂,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义正言辞的质问。

随从先看了眼季寰,才答道:“我一直是太子殿下的人。”

这也是为何自始至终都没有毒箭射到他身上。

“话说完了吗,沈驰?”吴也喊道,“若是有遗言,也大可说出来。我看在同僚多年的情分上,受累帮你带回沈家。”

他的话字字催命,吵得沈驰心慌意乱。

“闭、闭嘴。”

沈驰垂下脑袋,喘着粗气。

一滴汗滚落在马背上,泅湿了一块鬃毛,很快消失踪迹。

他要死了?

就这么笑话般的死了?

沈驰情愿自己像昨天的那群刺客一样,在举剑挥向季寰时不慎落败而亡。至少,他不会死的像现在这般滑稽、随意,如同被行人一脚踏死的蚂蚁。

行人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他踩死了蚂蚁。

而季寰也缺乏定罪的证据。

他只是想杀他,他就得死。

“啊啊啊啊啊──”

沈驰濒死野兽般嘶吼着,他拔下腰间短刀,狠狠刺入马臀,同时抽出佩剑,驾着疼痛发狂的骏马向季寰冲去。

他要殊死一搏。

逃不出这里又如何?要是能把季寰带走,他也算死得其所。

眼看疯狂的沈驰奔腾而至,吴也皱了皱眉,欲挡在季寰身前,其余随从也都警惕起来,纷纷执起武器。

季寰却抬手让他们散开,丢下弓,单取一支毒箭攥在手中。

沈驰蛮牛般撞过来时,他不躲也不让,就连眼睛也未眨动分毫。

只抬起一边的手臂,将矢锋对外,待沈驰抵达时,稍稍侧身躲开挥来的长箭,而手腕微动,令箭矢瞬间划破了沈驰的喉咙。

沈驰的马飞掠而过,无人阻拦。

而沈驰却被季寰一箭击下马去,惨叫着落在地上。

他的颈项豁开一个深重的伤口,鲜血淋漓。半只残箭嵌入到他的伤口里,崩裂如棘。

他还有一口气,但是已经死了。

季寰收回手臂,垂眸施舍地看沈驰一眼。

他有更好、更体面的办法来处理这件事,搜集编撰些证据,或者设计一个更为精巧的局。

但那需要时间,而他却颇有些心急。

只要一想到顾银韵昨夜的声声质问,她含泪的眼睛,关切的神情──他就抑制不住地感到烦躁、失控。

他不得不匆忙处置掉沈驰,期以平息内心的躁动。

“割掉沈驰的脑袋,锦盒装起来,送到六皇子府上。”季寰慢条斯理道,“至于沈府那边,就说沈驰擅离职守,不幸被贼人所害。”

他擦拭干净手上沾染上的血迹。

真是奇怪了,处理完幕后主使,他为何仍未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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