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懊恼
“不去行云殿,而是直接抬到含春阁吗?”
太子府,忙碌了整日终于得空的两个丫鬟站在院外窃窃闲谈。
“哪里去得了行云殿,要知道就是太子妃娘娘进府的时候,也未曾往行云殿去过,径直住进了临雪轩呢。”
“我还听说呀。”这丫鬟环顾了左右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大婚那夜,殿下根本没去过临雪轩。”
“我也听人说过此事,总觉得,殿下好像不怎么喜欢翊府来的那个娘娘。”另一丫鬟嘀咕道。
“谁知道呢。”原先的丫鬟耸耸肩,“也有人说殿下很看重娘娘,为她惩处了府里的一批侍卫。”
“还有啊。”她越说越起劲,“也有人看见过殿下常常往临雪轩去,娘娘偶尔也会到行云殿过夜呢。”
“我不懂。”另一丫鬟挠挠脑袋,她设身处地想了想,同情道,“不过我想,殿下迎娶谢家姑娘,娘娘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她遥遥望了眼临雪轩的方向:“今日临雪轩也是大门紧闭,娘娘躲在里面不愿意出来吗?”
娘娘真是可怜。
她若不是在乎惨了这件事,又怎会连日的闭门不出,暗自消沉呢?
“这种日子,娘娘怎会特地出门给自己找不痛快。”原先那丫鬟撇撇嘴道,“往后谁更受宠还说不准呢。”
顿了顿又道:“……我相熟的一个姐妹被分到了含春阁伺候,她今儿那嘴脸,嗤,好像要一步登天了似的。”
正说在兴头上,她的袖口被边上的小姐妹扯了扯,一脸为难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丫鬟狐疑地顺着后者的视线转头看向身后,这一看,便与季寰那双森冷的眼眸直直对上。
“殿下。”
丫鬟心中一寒,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另一丫鬟紧跟着跪下。
因为刚才胡乱说话被听见的不是她,所以她倒没有那么紧张——殿下虽然严厉,但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主。
她甚至还有闲心看了眼殿下的着装。
奇怪的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殿下竟未穿纹样华美的婚服,而仍是往日里绣着低调暗纹的黑色衣袍。
季寰锐利的视线在她们头上落了半晌,移开。
紧接着,脚步声响起。
垂头屏息的丫鬟看见季寰玄色的鞋面从旁侧走过,踏上不远处的廊桥,渐行渐远。
“呼——吓死了。”嚼舌根被抓个正着的丫鬟手软脚软地从地上爬起,“还以为会被重重的责罚一通呢。”
她拍拍胸口,探头去看季寰远去的背影:“殿下不在前厅会客,不去含春阁,怎么出现在了这儿?而且……总觉得殿下不太高兴?”
跪下之前,她看见了殿下寒潭般的眼睛。
似有危险的漩涡蕴在其中,又好似烧灼着冥府的幽黑之火。她只看一眼就被骇的神魂俱裂,喘不过气来。
“你少说两句吧。”另一丫鬟不赞成地皱眉。
她拉住这丫鬟的手匆匆离开了这里,边走边絮絮教育着:“殿下的事是我们能够议论的,再被听见,可就要掉脑袋了。”
另一边,季寰踽踽行至临雪轩附近。
好些日子没见、也不曾想起过顾银韵,今日被催促着接谢瑶进府,他的脑中却不断浮现出了顾银韵的身影。
先是她穿着大红的嫁衣,被他牵着跨过火盆的笨拙模样。
然后是她第一次给他奉茶时,阳光照亮那双琥珀色眸子的动人神采。
再是,她忽然表现出过人的机敏与可爱,会攥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会蜷在他怀里小声呢喃着要回家……
那之后,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身边。
不经意间,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全都生动鲜明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在短暂的沉寂之后,蓦地爆发出来。
回过神时季寰发现,他已经不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这场可笑的宴礼了。
让人把谢瑶抬去含春阁关着,把前厅那群虚伪做作的宾客丢给桐戈去处理,季寰心情烦闷地寻了个僻静处散心,想让近夜的冷风吹去内心的浮躁。
谁知,却撞见了两个丫鬟说顾银韵的闲话。
听着那些毫无营养的琐碎言语,季寰忽然意识到,他以为接谢瑶进府只是一场权力斡旋的结果,但在不明真相人眼中……
就是他厌弃了顾银韵,迫不及待纳新人入府。
就算顾银韵不计较此事,府里的下人以及京城的百姓,难免会传些风言风语,心中各有猜测。
再有些个愚蠢不长眼的,舞到顾银韵面前去,言语无形,到底也会伤透人心。
更何况,他观顾银韵近日里的表现,分明是计较极了这件事。
想通了这些,季寰难得有些懊恼。
即使顾银韵不欢迎他,总是对他恶声恶气,他也该经常到临雪轩里坐坐才对。丫鬟拦他,他大不了硬闯进去。
女人棘手,他从来是不爱听、不爱问、也懒得去管她们在想些什么。
所以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女人棘手。
偏只顾银韵一个,他狠不下心来丢到一边去,眼不见心不烦。
恰恰相反,他前所未有地想要见她。
推门进入临雪轩中,守门的婆子见是他来,先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才低头恭敬唤了声“殿下”。
进入院中,一片荒寂。
只炭盆还烧着,猩红火光成了这处枯败庭院唯一的色彩。
远离的丫鬟婆子们聚在一处,除去小膳房里看着火的,和厢房里照看狐狸的,余下的要么在耳房歇息,要么在无所事事地闲聊。
看见他踏入院中,俱是一惊。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管事的李嬷嬷匆匆迎上来:“殿下,娘娘在房里休息,这会儿还没醒呢,奴婢们也不敢打扰。”
“嗯。”季寰淡淡点头。
他听桐戈说了,虽然他截了顾钰的信,翊府的人还是亲自找上门来,要带顾银韵回去住。
顾银韵原也答应了,不知怎的又没去。
只那叫做婉秋的丫鬟孤自回了翊府,去时匆匆,不知找顾钰有什么要紧事。
思及此,季寰快步走到顾银韵的卧房前。
没由来的,他竟有些紧张。
他知自己不该来,可还是来了;他为顾银韵留在太子府感到欢喜,但表面疏于显露;他想见顾银韵,却是踌躇不前、近人情怯……
嘎吱一声,木门被缓慢推开。
房间里冷寂寂的,碳火已熄灭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