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前因
或许是血缘契约的作用，顾银韵掐住“翊府”就像掐住一只鸡，格外顺手。
她掌下用力，冷声威胁：“别说废话，快点把我的兄长变回来。否则，我就把你捏成碎片，再派人把老宅砸烂。”
“银韵……你听我说……”
小光团抖了抖，艰难出声。
“银韵也是你能喊的吗？”顾银韵冷笑。
“我不是兄长，对你没有那么多流淌于血液中的敬畏与亲切。”她话语直白，“所以，你那些妖言惑众的废话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银韵……”
小光团带着哭腔，像是在委屈。
“少在那惺惺作态。”顾银韵不吃它那一套，“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顾银韵，而是被你强行带到这个世界的游魂。”
“你让我来补全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季寰会疯狂、翊府会倾覆、帝国会走向毁灭。而我，则会被丢去喂狗。”
“时至今日，你依然认为事情会照着你的安排发展下去吗？”
顾银韵坚定摇头：“不，不会了。”
“我已经识破你的伪装，改变了这个故事。”
“就算你把我骗回翊府，也是徒劳。”
她的话撕破一切和平的表象，让小光团颤抖如风中残烛，可怜兮兮地摇曳着。
它看上去就要抖成一片散光。
但是半晌后，它突然沉寂下来，不抖也不再动。
宛若一个泄气的皮球，一轮寂灭的太阳，若非掌中触感仍是温热，顾银韵会以为“翊府”被她给骂死了。
光团静了片刻，倏然融化做万千光线，顺着顾银韵的指缝四散开来。
“……银韵，你错了。”
它的声音变回最初的渺远空灵。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顾银韵，由始至终，一直都是。是我把你送到那个世界，而这里，才是你原本的家。”
“也罢，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它顿了顿，光芒大涨，缕缕金线汇聚成河川涌动，不可抵挡地流淌进顾银韵的身体里。
“那就让你看看吧。”它悠悠叹息。
“这些，是你远去的记忆。”
万千光芒倾倒，黑暗中宛若银河坠落。
顾银韵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变小变轻，到了后来，就如同一片羽毛漂浮在海洋里。
她想挣扎，却不能动；
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像是在金色的海洋中睡去了。
光影变得模糊，视线变得朦朦胧胧。
她行走在梦中，梦里四肢短小的她，躲开下人的“追捕”，逃到漆黑的暗室。
她被黑暗吓得哇哇大哭。
没哭多久，房屋正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光团，围着她旋转跳跃，吸引去她全部的注意力，也止住她的哭声。
然后，她被引诱着，伸出圆滚的藕臂，带着不知世事的孩童纯然的好奇心，抓住光团。
霎时间光芒大作。
她呆呆地抬头，看见一片游魂自自己的身体上分裂出来，飘扬而去，越飞越远。
一个恍惚，地转天旋。
她的神智俶尔转移到游魂上。
她不再是看着自己的一缕魂魄飘远，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留在屋中的躯壳。
她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而留下在翊府的那个她傻傻地昂着头，瞪着迷茫的眼睛，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再看不见。
之后，她飘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对年轻的夫妻经过漫长的等待，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一个万众期待的男孩。
在此之前，他们已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男孩出生后，女孩就显得多余起来。
因为夫妻俩的生活并不富庶，而他们不约而同，都想把仅有的资源全部倾注到男孩身上。
他们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对女孩下手。
这天女孩生病了，发高烧，烧得很严重。她硬挨了一整夜，才得到父母的关注。
父亲向她走来，母亲也来了，手中牵着弟弟，远远地站在门边。
她动了动焦干的唇瓣，想喊一声“爸爸”。
“爸爸”坐到床边，没有带来热水或是药物，而是抓来边上的枕头，死死捂在她的脸上。
光亮消失前，她看见妈妈也捂住弟弟的眼睛。
她没有挣扎，以为这是个游戏。
女孩可怜又可悲地死了，她那年三岁，死前还在想等做完了这个游戏，爸爸就会带她去看医生。
枕头挪开时，她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披着“父亲”外皮的禽兽，用手指探过她的鼻息，确认她不再喘气后，假惺惺地掉下几颗鳄鱼的眼泪。
爸爸喊来妈妈，妈妈牵着弟弟。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女孩的床边，轻松平淡地讨论着该如何处理她的尸体——
就像在讨论如何丢掉一堆腐烂的果皮。
就在这时，作为游魂的她飘了过去，静静地睡躺在女孩冰冷的床上，激活女孩余温尚存的身体。
女孩咳嗽出声，活了过来。
年轻的夫妻惊骇地看着他们的女儿死而复生，以为这是上天的旨意，惧怕中失去了再次动手的勇气。
怀揣着巨大的惊恐与嫌恶，伴随着许多的苛责与虐待，他们将女孩养大。
他们不知道女孩身体里宿着另一个灵魂。
而附身时顾银韵也太小，她忘记了自己的来处，以为自己就是另一个世界中不受父母喜爱的那个女孩。
因为是不完整的灵魂，她自小体弱多病。
而留在翊府的另一半的她，浑浑噩噩逐渐有了失魂的症状。
刚开始的几年，两片灵魂时有联系。
拥有主体意识的她，时常会回到翊府的顾银韵身上，带动她原本的躯壳自主活动一段时间。
年幼的她以为那是在做梦。
迷宫般的回廊、胖墩墩的小男孩、和蔼可亲的漂亮夫妇，还有偶然在廊下遇见的，冷漠孤僻的俊朗少年……
都是在做梦。
后来她渐渐长大，灵魂的联系日渐消减，她不常再往翊府那边去了。
落在翊府亲人的眼中，就是她的失魂症严重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而顾钰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把她嫁给了季寰。
翊府的她死在瑰丽的二八之年。
而另一个世界的她，脱离了原生家庭，考上理想的学校，不再天天生病，自以为未来的生活一片坦途。
直到她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在“翊府”的引导下——
并非阴差阳错，而是命中注定地
——翻开了《白鸾覆灭》这本书。
转瞬间，她的魂魄归位，回到了白鸾帝国，回到了尚未殒命的、她原本的身体中。
她捧着一盏茶，怯怯地将它奉至季寰眼前。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