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寻杜甫
武二郎说道:“我打听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驸马郑潜曜的府上。”
李倓意外道:“你还知道驸马郑潜曜?”
“郎君命我寻人,我自然要把许多事都问清楚。”
李倓顿时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起来。
李倓问道:“你还会什么?”
“我从小家庭贫寒,会的不多,虽然不会,但只要郎君吩咐,我可以立刻去学,不懂的就问,别人不懂,我就找懂的人问,所以郎君何必问我会什么呢?”
“好,你说得好。”李倓从武二郎那明亮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至纯性情。
这是一个瘦弱但很坚强的少年。
“多谢郎君对我的肯定。”武二郎继续说道,“我还打听到,郑潜曜府上今日有宴会,不少士子都会过去拜访,我听说,长安的青年才俊,都会用这种方式去结交权贵。”
“是的,这叫干投行卷。”
干投行卷顾名思义是,士子们在应试之前,会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投给权贵名流,以求推荐名额。
这是科举制不完善的表象之一。
“更衣!”李倓站起来,大声唤道。
“郎君这是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驸马郑潜曜府上走一趟,看看子美在郑潜曜那里投卷如何。”
此时,杜甫呈递了拜访函。
门口的人先走进去,不多时,郑府的管家出来了。
管家微笑地说道:“是杜子美呀,你也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是的,在下上一次给驸马投卷,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管家咳嗽了两声:“咳咳……”
杜甫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些钱,说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管家接过来,脸上却没有笑容,只是平静地看着杜甫。
杜甫又在身上搜了一遍,才将剩下的钱全部掏出来。
管家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却仿佛又说了一些。
管家说道:“驸马看了你的投卷。”
“驸马觉得如何?”
“还行。”
“那驸马他……”
“驸马当然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一边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嘲讽。
杜甫转身,看见一个青年,这青年一身靛色丝绸长衫,腰佩白玉,头束美冠,面目英俊,有一股贵气。
“是韦二郎,快快里面请!”管家一见来人,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变得谦卑、恭敬,两只眼睛都笑成了缝隙。
“刘管家,这是一点点心意,不成敬意。”
是一块美玉,至少价值十几贯。
普通人不吃不喝积攒两年,才可能买到。
“如此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说是这么说,但刘管家的手却已经快速接过来。
“二郎里面请,二郎上一次给驸马的投卷,驸马看完之后,称赞不绝。”
“还要多谢刘管家!”
韦二郎大步走进去,他身后还跟着三位士子。
刘管家没有拦他们。
走了两步,韦二郎回头看向杜甫,说道:“听说杜子美出身京兆杜氏?”
“是的。”
“京兆杜氏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怎落得如此境地?”韦二郎不由得大笑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
京兆杜氏、京兆韦氏,都是大家族,分支极多,这些家族千年来都出过不同的名臣将相。
杜甫站在那里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倒不是被刘管家为难,而是因为今年的落榜。
杜甫从小就是天才,他七岁开口咏凤凰,九岁名震东都洛阳,十四岁便出入翰墨场,因神童的远名,成为岐王李范的座上宾。
又因他祖父和父亲都是官员,在家学的影响下,从小立志将来能像世祖那样,辅佐君王。
可惜杜甫性格淳朴、不善攻心,少年时期也未有多少忧愁,只是游历天下。
后来结识李白和高适,齐游山东,寻仙访道,人生恣意。
杜甫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都是在盛唐中度过,他很早就知道了姚崇,听说过宋璟,后来敬佩张说,仰慕张九龄。
他对当今的圣人的敬重,更是如同滔滔江水。
直到天宝六载,杜甫到长安来,想要求官,落榜不中。
历史上的杜甫,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真正发生变化。
官场失意,困居长安十年,见多了百姓流离失所,权贵肆意享乐,他才从表面的盛世浮华中,见到了另一个大唐。
他的诗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的。
风中的月,已经不再是少年时候的模样。
杜甫现在面临的是冰冷的现实,但他没有放弃,他开始想办法,想通过一些方法,让圣人知道自己。
他想进入大唐的朝堂,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韦二郎走进去了,刘管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转身看着杜甫,说道:“你是京兆杜氏,家里没钱?也太抠了吧!行了行了!进去吧,下次记得多带一些!”
“多谢刘管家。”杜甫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走了进去。
今日,郑潜曜府邸上门庭若市。
不少青年才俊都来了,他们饮酒作乐,尽情赋诗,充分展现自己的才华。
不仅如此,他们三五成群相互谈笑。
不多时,驸马郑潜曜与临晋公主出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宴会中玉杯交错,丝绸如云,无数人争先恐后向郑潜曜献出自己的诗文。
唯有杜甫,穿着一身布衣,坐在角落边,与这场宴会似乎格格不入。
杜甫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其实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
例如他从洛阳到长安的路上,看见无数人流离失所,看见恶吏横行,他向跟驸马和公主说,希望朝廷能派出刚正不阿的官员严查两京官场,重新梳理田册。
他还想说,希望驸马和公主能跟圣人说,要减轻赋税,严管官吏,避免官员私自寻找机会搜刮百姓。
他想大声说出自己仁政的主张。
他准备了很久。
学富五车的他,甚至私下无数次练习,斟字酌句,往复思索。
他那颗滚烫的心,仿佛要将这世界所有的冰雪融化。
可是此情此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