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狐之行

转瞬之间，四生灵驻足于一口荒废的古井之前。井口由石头堆砌而成，岁月侵蚀，布满翠绿的藓类，石质和年代已难以辨识。

井隐藏于密林深处，四周高大的松树威武挺拔，如剑般刺破夜空。星光月色大多被它们遮挡，仅余几点微弱光线照入井中，伴随着缕缕雾霭，诡异而静谧。

井边，松针落叶年复一年积累成柔软的地毯，每一步踏下都仿佛陷入松软的梦境。

\法师，就是这口井，那天我经过时闻到了香气。\张大力指向古井，解释道。

无颜微微颔首，提起了手中的黑狐，伸出右手食指，光芒在其指尖闪烁，对准黑狐的额头。

\臭和尚，你想干什么！\黑狐惊叫。

\为了确保你的心绪稳定，我得先暂时封住你的妖力。\无颜说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自黑狐额头扩散，迅速覆盖全身。

金光包裹黑狐全身后逐渐内敛，无颜随手将黑狐抛至一旁，独自走向井边。

\秃驴，胆敢封我力量，我跟你没完！\黑狐落地，疼痛让它抱怨。

\你的话太多了。\无颜俯视井底，未回头，手指轻挥，一道金光点中黑狐的嘴，让它顿时只能发出狐狸般的嘶吼。然而，它不敢对无颜发动攻击，也不敢逃跑，因为每个封印术都有其独特性，逃脱可能意味着永远无法解开。

\大师，怎么样，井里有东西吗？\王霖满心好奇地问。

\确实有一株植物，约半个人高，攀附在井壁上，结着五个红彤彤的果实。如果黑狐没说谎，那就是传说中的逆血果。\无颜略一探查，便知详情。

\成熟了吗？能采摘了吗？\王霖急不可耐地问。他并不清楚逆血果的效用，只是初次面对这样的天地珍宝，心中难免激动。

\几乎成熟了，不过植株正在逐渐凋零，生命力正慢慢注入果实。再等片刻，直到植株完全枯萎，果实才会真正成熟。这果实的年岁可不小，不知多少古人的遗骸滋养了它。\无颜望着井内，感叹不已。这类对血脉有助益的物品，往往需要相应的环境孕育。

\法师，请您一定要取走它，这样的宝物出现在我们的世界，只会带来灾祸。\张大力语气冷峻。他们虽无用，但那些前来寻找的妖物，他们却无力抗衡。

\大力施主，尽管这宝物你们无法利用，但它生长在你们村庄附近，也是你首先发现的。我取走它对你们并无害处，但也算是占了你们的便宜。你想想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你们实现的需求，我应当作出补偿。\无颜语气温和，言语真诚。

\您的援助将是我们最大的福分，我们真的没什么需求。呵呵，大师，您尽管拿去吧。\张大力想了想，的确没有什么需要无颜帮忙的地方，他们这些山野村民，耕田砍柴足以维持生计，别的还真想不到。

正当无颜思索如何回报松山村时，王霖提议：\大师，村民们在此安居乐业，未曾料到会有妖兽出没。就算是没有妖兽，任何盗贼匪徒的侵扰对他们来说都是灾难。您能否传授他们一种既能增强体质，又能抵御外敌的功夫呢？\

王霖并不了解武学的价值，世家大族仅凭一本不算高深的武学便能屹立百年。即便是大宗门派，拥有无数武学秘籍，也不会轻易赠予他人。

无颜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世道变了，无人能再过上以往的日子，未知与危机无处不在。那我便传授他们一套偶然所得的《狂牛劲》吧。\

随后，他来到张大力面前，伸手轻触他的额头：\今后你们可能会面临各种困境，不能每次都指望有人及时相助。今日我传授你这套拳法，练成后行动如狂暴蛮牛，力大无穷，一拳便可断木截流。你要专心学习，待有所成就后，再传给村里的其他人，这样即使再遇危难，你们也有自保之力。\

\多谢大师，我张大力定会刻苦研习，然后传授给村里的其他人。绝不再让悲剧重演。大师的大恩大德，我代表全村人向您致谢。\说完，他向无颜磕了三个头。这次，无颜没有阻止。

不久，井中溢出红光，凝聚在井口，与天上的星辰月光交相辉映。与此同时，一股更浓的香气弥漫开来，令井外的人和狐狸都心神动摇。

此刻，黑狐顾不得妖力被封，也顾不上眼前的和尚有多强大。它奋力跃向井边，然后纵身一跳，渴望立即吞下返血果。

然而，它悬在井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抬头只见和尚抓住了它的背部。由于无颜早给它施了禁言术，黑狐无法言语，只能呲牙咧嘴，四肢乱舞，嘴里不断哀鸣。

\别想了，今日你与返血果无缘。\无颜说着，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抓，五个拇指大小、散发着红光的果实从井中缓缓升起，犹如五颗小太阳从地平线破云而出，美不胜收。

五颗红色小果子飘浮在无颜手中，接着他从僧袍中取出一个碧玉盒，将返血果悉数收了进去。

黑狐眼睁睁地看着期待已久的返血果落入他人囊中，自己只能望洋兴叹，心中无比凄凉，眼中闪烁着泪花。

王霖心中满是疑虑：“这位大师的僧衣真是奇特，锡杖能藏，玉盒也能容纳，不知还有什么秘密。”

日已黎明，天空渐染微光，星辰消失，月华黯淡，转瞬天边便将破晓。

“大力施主，我们不再停留，回去后，务必确保村民们彻底销毁剩余的妖兽遗骸，否则必有灾祸。”无颜瞥了眼天色，叮嘱道。

“大师，您能不能再待一天呢？您为我们村子除去了大患，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至少让我们做一顿送行宴吧。”张大力竭力挽留。

“相遇是缘分，离别亦然。张施主，后会有期。”说完，他便走向村庄边缘的小径。

“张大叔，再见。”王霖告别后，急忙追赶无颜。

黑狐被留在原地，他望向松林深处，思量着是否有机会逃脱。

然而，他尝试发力，却发现无法调动丝毫妖力。若就此离开，不知何时才能解除那个讨厌的大和尚的封印。

黑狐对张大力露出獠牙，恶意尽显，但他并未发动攻击，只是威慑一下这个阻碍他计划的人，然后朝无颜他们奔去。他不愿成为没有妖力的黑狐，那样只会成为其他妖兽的猎物。再说，那颗宝贵的反血果还在那个贼和尚那里，若不盯紧，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晨曦微照，阳光洒落，一僧一少，伴着一只黑狐，沿着林间狭窄的小道前行。距离官道还有不少距离。

王霖与无颜离开了曲折幽深的山脉，步入较为开阔平坦的官道。

官道，即荒域与佛域交界处，云州所辖各郡城之间的大致连通之路。州城间的道路最为宽敞，郡城之间稍窄，至于郡与下属县级城，有些甚至不通路。

大威县与西云郡之间并无优良的通行之道，只因山峦险阻，长途跋涉。若非大威周边山脉中蕴藏着奇珍异宝，这条仅容车马行进的小径恐怕也会消失。

之前在山中那只仅及膝高的黑狐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他身材魁梧，面容邪气，一袭黑袍配上一双全无瞳孔的诡异眼眸，散发出一股让人敬而远之的阴冷气息。

“黑狐，你就不能变成正常点的人吗？这副地狱恶鬼的模样，你不觉得行人看你的眼神都变了？”王霖嘲讽道。此刻，黑狐的妖力仅足以维持人形，一旦动手，便会恢复狐狸原貌，因此王霖毫无畏惧。

其实，在出山之前，无颜已减弱了对黑狐的封印，使他能化为人形，以免带着一只黑狐吓到普通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修炼的世界。

“我已经提醒过你无数次，我叫狐明，别再叫我黑狐。就像我不称呼你为王霖，而是唤你为人，你应当明白。”狐明，不，应该说是狐明，用一种嘲弄的眼神斜视着王霖。

“好吧，以后我就当你是个‘人’，我无所谓。至少我不会像某只狐狸那样，经不起一点挫折。”王霖厚着脸皮，毫不在意地回应。

狐明沉默不语。

无论狐明以前的实力有多强，现在他也未必比王霖高出多少。一路上，除了目睹狐明化为人形，他们并未遇到其他奇特的事情。因此，王霖调侃起狐明来，显得毫无顾忌。

无颜对此并未发表意见，任由王霖和狐明拌嘴，他都选择视而不见。

“大师，你打算把我困在这里多久？何时归还我的逆血果？”狐明不再对无颜出言不逊，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哎呀！那怎么是你的逆血果？明明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张大叔首当其冲，带领我们去取得，怎能说是你的？”王霖立刻反驳，这只狐狸外表冷酷，没想到脸皮也如此厚实。

“胡说八道，天地间的灵物，有缘者得之。我在果实即将成熟之际恰好赶到，所以它属于我，你们必须归还。”狐明感到不满，他费尽周折进入水云宗的领地，结果果实却被他人夺走，心中的烦躁可想而知。

“但最后，它却很巧合地落入大师您的手中……”王霖挑眉瞥了一眼狐明。

狐明无言以对。

接近正午，前方出现一个小型市集，大约有二三十间房屋。

“大师，你看前面那个小聚落，虽小，但房屋不小，竟然还有家酒馆。”王霖注意到最近的一座带院子的木屋墙上挂着一面小白旗，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

“那可不是村庄，小霖。那是一个供过往商人和旅客歇息的地方。虽然规模不大，但水云宗的修士暗中监管，所有的房屋都不是私人所有，而是由水云宗建造，出租给商家经营。他们维护此地的安全，并从中抽取佣金。所以这样的地方通常都很安全，没有人会傻到在这里挑衅别人的势力。”无颜解释道。

“今天我们已经走了不少路，背包里的干粮也快要用完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前行。”无颜提议。

“呵呵，大师，这是您今天说的最贴心的话了，我都快走不动了。”王霖高兴地说。

“唉，大师，我们要去哪里？休息是为了什么？你早点放我走不好吗？”狐明并不想休息，这段路程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如果他能恢复妖力，同样的时间他能走十倍远。

不多时，他们步入了市集，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店铺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十字布局，长的沿主街延伸，短的则静立两旁。

外观仅显一酒肆，入内则别有洞天，药铺、兵刃店、酒楼、杂货与山货铺应有尽有，甚至在隐蔽的角落还隐藏着一处风月场所。

王霖一行转悠一圈，回到了那面插着酒旗的庭院酒馆，点了几碟素菜落座。

“师傅，此处行人稀少，且并非每位过客都会驻足。我看那些店铺似乎并无多少生意，为何他们还要在此营业呢？”王霖为无颜斟满茶，问道。

“哼，真是孤陋寡闻，你之前都在深山野岭长大的吗？此地仅是中转之所，犹如一座仓库，既向外输送货物至各县城郡城，又从四方搜集各类物品。开设店铺不过是这里的管理者闲来无事，想多赚些零花钱罢了。你没留意到许多店门口停着的马匹吗？那是运输货物的！”狐明解释道，他的见识远超王霖。

“……”王霖无言以对，这家伙虽外表阴郁吓人，却总爱调侃他。

“大致如他所说，有些珍稀之物唯有深山乃至妖族领地才有。这些小型市集便承担起收集与转运的职责。他们有的在各大城镇拥有商会或大商铺，通过这些市集调配各城所需，从中获利。”无颜补充说明。

酒足饭饱后，三人预订了三间客房。若非每月固定的城市居民来提货，这些中转市集通常颇为冷清，因此客房充足且价格适中。王霖心中疑惑，他清楚自己包里只有《万象煅体回源》和干粮，却不知无颜的僧袍有何神奇之处，能让无颜一次次从中取出物品。

有时他甚至揣测，无颜的僧袍内是否装满了口袋，有的装满金银，有的装着干粮，或许还有……肉，毕竟对无颜而言，肉与干粮并无太大分别，这是无颜的见解，至于王霖是否相信，唯有天知。然而那根巨大的锡杖究竟藏在哪里，王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每次询问，无颜总是说将来他会明白的……

回到房间，王霖颇感无聊。尽管长途跋涉让他身心疲惫，但躺了许久仍无法入睡。

“难道是饭后太饱，导致难以入眠？”王霖喃喃自语，满心疑惑。

于是他翻身下床，从包裹中取出《万象煅体回源》。尽管书页上的图案他一无所知，但或许能助他入睡。

王霖臀部倚在凳子上，将书平摊在桌面上，专注地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