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地府
在一片灰蒙蒙中，完全被阴气笼罩的地方，隐隐约约出现一个红点，飘忽不定，身后似乎有东西紧追不舍，然后越聚越多，像平静鱼塘中投入的饵料。
半空中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凄厉哀转，都是拥有极强怨念的恶鬼……
沈姚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波鬼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复盘，待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已经从虚无变换到了这里，幸好哪怕他即使身死，也知道逃命……
一些不辨形体的团火孤魂悠悠的飘荡着，沈姚拼命地向前奔去，脚下的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在这里踩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觉得奇怪，枝丫疯长，那是干瘪扭曲的残肢……
一旁腥红的血水汇聚成河，望不到尽头，升起的团团血泡炸裂开来，腥臭弥漫，又融为一体……
广阔到无处藏身，沈姚才知做鬼也有体力不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耳边传来一声阴森可怖的笑声，“好吃的……别跑了……”
叹谓声近在咫尺，沈姚甚至感觉到脸颊一片湿濡，他眉头紧锁，浑身不适，心里一阵恶寒，微微偏头躲过，看见水洼中厉鬼丑陋的倒影，皲裂狰狞的面庞，缝隙间密密麻麻的尸虫探出头来。
地上凸起的骸骨阻碍了沈姚行进的速度，一个踉跄，转瞬间他就被追上了，周围的鬼怪虽千奇百怪，但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却出奇的一致，他们咂嘴舔舌，口角流涎，已然迫不及待。
沈姚警惕地盯着他们的动作，自知不敌，可也实在不想死后还被分食……
“这么点不够分啊……”一鬼惋惜不已道。
“谁都别跟我抢！这可是我先发现的！”
“做梦！”
他们已许久不见这么新鲜上乘的魂魄了，一鬼探出爪来，其余的立刻蜂拥而上……
顷刻间，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乌泱泱一片，沈姚疼得只能紧紧抱住自己，蜷缩着躲避，他们争抢拖拽四肢、啃食，撕扯下的不是血肉，是破碎到模糊的残魂，咀嚼声“嚓咔”作响，吞咽入腹，众鬼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
沈姚半张脸浸在血水中，狼狈不已，颤抖着想抓住什么，确是徒劳，又被拖拉着向后，他能清晰地感知一切，那种被生吞活剥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胸口起伏间，是不甘与一丝怨恨，他自认为无愧于任何人，为何死后会是这样的下场……
忽然，旋风阵阵，正在大快朵颐的众鬼齐刷刷看向同一个方向。
朦胧中，一人自远处走来，脚步不紧不慢，手上凭空出现一把灵器，弓箭模样，在所有鬼还没反应过来时，灵羽飞快射出，带着料峭冷意，精准没入，凄厉的惨叫响起，离沈姚最近的鬼被牢牢钉在地上。
其他的鬼立刻躲得远远的，似是畏惧，只余中间一片空地。
那人身形纤瘦，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眼睛，琥珀一般的暖色，却透着漠然寒意，许是外衣不合身，领口衣摆的红色里衣长出一截。
他未看沈姚一眼，看着众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不要太过分！”一鬼怒吼道，此人……不对！此鬼极难对付，出手狠辣果决，有不少鬼都死在他手里。
刺耳的声音，让他浑身都散发着寒意，手上灵器翻转，另一只手幻化出三支灵羽，拉开满弓，表明了他的态度。
靠得近的众鬼顿时大惊失色，他们有些迟疑，眼神飘忽不定，联手倒是可以拼一次，但鬼域并非人间，为口吃的要死要活就不划算了。
大家心有灵犀，都在想谁先撤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空气凝滞时，为首的恶鬼神色一紧，最先察觉到危机，身后阴风阵阵，压迫感席卷而来。
男子也是如此，一个挥手收起灵器，利落地转身就走。
见状，沈姚咬牙撑着膝盖起来，费力地挪动脚步，跟在男子身后，虽然步履蹒跚，好在还能走。
众鬼也四散而逃，仿佛有洪水猛兽一般。
片刻后，两名鬼吏行至此处，身侧的束魂锁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地上只孤零零躺着一只鬼苟延残喘，以及他身上的灵羽，抬手拔出后，两者都很快消散，仿佛未曾出现过似的。
“又是他？”另一鬼吏上前搭话。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难抓？”鬼吏瞥见地上的痕迹，万古不变的神情露出一丝诧异，“还有一个……他带走了……”
男子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仿佛是刻意为之，良久，等到了安全地方，转身盯着疼到直不起腰的沈姚，“你走那边……”
沈姚并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讶然于刚刚那声音……分明是女子……
“多谢……姑娘相救……”沈姚费力地行了一礼，动作迟缓却诚敬。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淡声道：“鬼吃鬼，你以为我是救你？”
沈姚也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但至少没有被那群鬼分食，从结果来看，显而易见，“还是多谢，可否麻烦姑娘讲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即刻就离开。”
“百鬼盛行，弱肉强食，你在最下，鬼差锁魂，往渡来生，除你之外。”女子惜字如金，但解释得很清楚。
原来异世的魂魄也可入地府？沈姚心中竟有些许庆幸，彼时人间是大秦……
可在听到“除你之外”时愣住了，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死后魂归地府，生灵纹引路，判定善恶，往轮回投胎，而你身上没有。”女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刚才她仔细检查过，灵纹作为凭证也算是保护符，是初来乍到的鬼必备之物，他身上没有，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沈姚像是被抛进冰冷的深海，表情变得僵硬，短短几日的经历，跌宕起伏，现在确是沉没了……
永无轮回？
沈姚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几近模糊的人影，那些怨毒的诅咒已然成真……
他面无表情，眼神里是空茫一片，总归想不明白，但最后还是扯出一抹淡笑，“知道了，谢谢你。”
沈姚转身离开，按着女子指引的方向，身着最明艳的朱红，却被这浓烈鬼雾沁染淹没，直到消失不见……
女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束魂锁碰撞的声响，才走向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