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总要试试
“朋友?”苏木仍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笃定暗讽的语气源自她在地府多年,什么人什么鬼都是一样……
“我承认看错了人,但除他以外,这一路走来,熟识的都很好。”沈姚至今也没有搞清楚成蛟对嬴政的恨意来自哪里,或许历史真得无法改变……
“人为己才是真。”
“这句话没错,可这世上总有突如其来的意外,无论好坏,都是一种历练。”或许刚开始沈姚还无法接受,被人戏耍欺骗的感觉挺糟糕的,但这几个月过来,换种角度想想,这副本还不错,脱离了平淡无奇。
“我很庆幸他还活着……”沈姚微扬着嘴角,是一提起那个人就抑制不住的欣喜。
也不知……政政可好?
这两个“他”显然不是同一个人,苏木破天荒多问了一句,“若你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再选一次……”
“再来一次又何妨?”沈姚不带丝毫迟疑,无论是穿越或是其它,问题的答案永远不是选择题。
“我所求不多,不求樽中酒,不求位权重,不求纸短情长,惟望君安。”
沈姚的坚定不移是苏木无法理解的,这与她以往的认知相悖。
“不过……”
身后,沈姚停顿的长息传来,苏木以为他幡然醒悟,结果却听到……
“知道小东西不是好人,当初就应该狠心一点,以绝后患。”
“你知道他不是好人还不杀?”苏木的声音陡然微增,直接坐起身,差点都要从树杈上掉下来。
沈姚微微怔住,他怎么感觉苏木快要被点着了,“一两句说不清楚,他们是亲兄弟,你明白吗?我以为可以改变的……”
“亲兄弟才更要争,都是同一个父母,你怎会轻视另一个的野心?”
苏木的一席话让沈姚感觉醍醐灌顶,是啊……成蛟也是先王之子,那些乖顺都是装的?
亲缘关系在古代备受考验,更何况是帝王家……是他的优柔寡断造成现在的结局……
“试错成本有点高了……”沈姚轻笑了一声,心中的涟漪很快沉寂下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再纠结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他将话题引到苏木身上,“你像是很清楚内幕……”
“这谁都知道……”苏木显然不想多说,只含糊其辞,然后瞥向沈姚,忽然莫名其妙说道:“明日你随我去捉鬼……”
“?……!”
这话说得跟开玩笑似的,他打个普通人还差不多,若掉鬼窝里,直接就一个肉包子打狗了。
“你确定?帮忙是可以,但我去好像是添乱……”沈姚声音越来越低,他深刻又清醒的认识自己的不足。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苏木神色如常,但眼底微乎其微的异样光彩告诉沈姚绝对没好事。
……
又是三月转瞬即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活都是一样,总归忙碌,底层百姓自然感觉不到什么,傍晚闲暇时刻,劳累了一天,阴凉空地,八卦起了趣事。
不过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哪家牛生了崽,或是婆媳拌了嘴。
“哎,你们说陛下广纳天下贤才方士,这人到底找到了没有?”
“我看是找到了,前几天路过,东西都撕掉了……”
一胡子拉碴的男子啧啧叹息,“可惜我没这本事,不然也能混个一官半职。”
“就你?”旁边一人调侃道:“我看你是嫌命长了,这活是好干的?这些就不是咱们该想的。”
“过过嘴瘾不行?你这人真没意思。”男子利落地重新背上柴,大步离开。
咸阳城皇宫内
嬴政坐在上方听着众人大方高论,等到时机差不多再一锤定音,早朝很快就结束,百官陆陆续续向着宫门走去。
“整日招摇,也不知陛下召他入宫做什么?”走在末尾的一官员不满地嘀咕道。
声音不大,因着长巷空静,这句话被走在最前面的公孙赫等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侧过身,看到了另一个方向快要消失在尽头的人影。
新任司巫:徐福。
此人乃琅琊郡人,自诩为鬼谷子关门弟子,精通辟谷气功、 修仙术法,还兼修医文、航海,在局外人看来,都快是能上天入地了。
数月前得嬴政赏识,一步登天,跻身朝堂,甚至让陛下破例,重设司巫一职,令满朝文武咋舌。
“就是,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又一位大臣出言附和,眼里满是鄙夷,能站在此处的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就算是靠承袭得到官位的洛奉常,为人不怎么样,但工作起来确实挑不出毛病,可见这个叫徐福的有多不受人待见。
大秦攻战有武将,内修有文臣,司巫所用,不过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徐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方士,终日鬼鬼祟祟,满口胡言,把皇宫弄得乌烟瘴气,大臣们怕陛下被蒙骗,动摇君心,眼看他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这怎能不让人忧心……
“丞相大人,这事您可不能视而不见,需得劝谏陛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公孙赫,他是这时候唯一能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对啊,陛下春秋鼎盛,修仙寻长生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这是大臣们听到的消息,也不知陛下为何又开始执着,上次他们可是跪在殿前多日才让陛下回心转意,难不成还要再来一遍?
公孙赫未搭话,眉心紧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群中甚少论政的魏征突然出声,“我去说!此人不除,实令陛下蒙羞。”后世而来的魏征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敢于犯颜直谏,哪怕面前的皇帝是嬴政。
“本相去说……”公孙赫阻止了已迈出步子的魏征,又转头对其他人说道:“诸位先回府……”
“那就静候您的好消息了。”大臣们都稍稍安心了些。
另一边……
“陛下,臣今日占卜而得,大秦十方宁静,海晏河清,物厚年丰,实乃天佑圣上啊!”徐福说尽溢美之词,脸上的表情与那仙风道骨的穿着很是违和。
桌案前的嬴政连半分眼神都未分给徐福,尴尬的气氛让他马上反应过来,找补道:“陛下所愿之事不易,天道自然,皆有定数……”
“需要什么尽管说,但寡人若看不到结果……”
低沉的声音带着威压,后面的话,徐福心知肚明,收敛起眼底的一丝慌恐,拱手应下,正打算退出时与骤然闯入的公孙赫差点撞上。
后面步伐凌乱的侍从急忙解释,“陛下恕罪,是丞相……丞相大人……”
嬴政抬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然后半倚着浅阖双眸,“何事让你失了分寸……”
“这话……该是臣问陛下才对……”公孙赫一个反问赢得对面冷冽的注视。
“你要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臣是大秦的丞相,只做分内之事。”这是除了早朝,二人近半年来的首次会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样的话公孙赫不是第一次说,可这次却异常认真。
“你到底想说什么?”嬴政言语间已有些许不耐。
“臣请赐死徐福!”
“这个人,你无需过问……”嬴政倒是没惊讶,但也没想解释。
“他是什么人,陛下了解吗?”
嬴政漠然置之,他当然知道徐福是谁,彻头彻尾的骗子,率三千童男女、百工去了瀛洲,沈姚说过的话,他怎么会忘记。
公孙赫不信以嬴政的才智会被人蒙骗,寻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只怕他心甘情愿入套,“陛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大秦需要您……”
他的喟然长叹打乱了嬴政的思绪,也引燃了怒火。
“什么叫执迷不悟?何时轮到你对寡人说教?”嬴政握拳怒斥,殿内的空气让人遍体生寒。
“臣只是希望陛下以国事为重,他……定然也是这么想的……”公孙赫从前最讨厌束缚,不然也不会远离故土,来到咸阳,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终于成家立业,说起了曾经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番话。
“国事为重?寡人何曾有过懈怠?如今是骄奢淫逸还是昏聩无道?以至天人共愤的地步?”
一连串的反问,宣泄着嬴政压抑长久的情绪,他的所作所为难道算不上明君?竟要剥夺最后一点私心……
不是嬴政做错了,是因为在秦人心中,他是唯一可以比肩神明的存在,应该是完美无瑕的,而且神爱众生……
公孙赫也这样认为,他叹息道:“若一切都是徒劳呢?这世上的并非尽如人意……”
“总要试一试,再试试……”嬴政的话语带着说不明的情愫,最后是模糊不清的一句,“不然……就没机会了……”
“什么?”公孙赫面带疑惑,他没有听清,也不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你……还记得与沈姚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嬴政没头没尾的话让公孙赫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过了几秒他还是脱口而出,“当然记得。”
“是吗?”嬴政的眼中蓄着寒潭,有些许光亮。
公孙赫紧绷着嘴角,刚想说什么,却骤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看着对面的表情,嬴政了然,渐渐垂眸,失了光芒,溢出掩藏不住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