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苦思攸岚
今年的寒冬比往常更久，春日的迹象被埋藏的严实，皑皑白雪覆盖整个咸阳，不留一丝空隙，嬴政走在路上，早有宫人扫除了积雪，一条笔直的路，还有两名婢女提着炉灯，防止雪水结冰。
静谧的氛围中连鸟儿的啼鸣都不闻，偶尔只有枝干“簌簌嗖嗖”的声响，嬴政驻足观看，所有人也都停下脚步，弓着腰退到一边。
树下的雪好像在动，一座“小山丘“地动山摇”，裂缝之下是银狐的绒毛，大大的帽檐挡住了沈姚的视线，他蹲在地上全神贯注制作“雪球”，全然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嬴政。
许是嫌斗篷的帽子太碍事，沈姚一个后仰，将它甩到后面，然后美滋滋地继续滚“雪球”。
正玩得高兴，视线被遮挡，厚重的帽子又回来了，沈姚猛得转头，一手揪着帽子的边缘，露出双眸，瞪着“罪魁祸首”，抱怨道，“政政，你闲着没事干啊？捣什么乱？”
嬴政依旧是一身黑色大氅，在素雪的映衬下更显威肃，“风大……”
“大就大呗，这才是下雪的感觉。”
总是沈姚有理，嬴政也不呛话，凑上前看了看，“这东西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你看我滚的这个多圆，简直就是艺术品，等我推着它绕弯这个院子，就能得到一个巨大的雪球！”沈姚比划着，显示那将会是一个“旷世佳作”……
看着沈姚憧憬到闪光的眼睛，嬴政直接泼了一盆冷水，“所以呢？有什么用……”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是沈姚37度的心被冻得梆硬……
他极度理解政政看什么都在思考它的作用，毕竟这属于职业病，但不是做什么都有原因的，这可是雪哎！鹅毛大雪……南方人的梦中情雪，然后做成了一个毫无瑕疵的球……
没有人能够抵抗，除了“冷漠无情”的北方人……
沈姚停止手上的动作，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朝嬴政招手，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政政，给你看样好东西……”
嬴政很给面子跟着过去，沈姚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树冠，“非常好，不许动啊……”
然后一深一浅踩着雪，来到树下，转身回以灿烂一笑，同时双手毫不留情摇晃树桩，沈姚趁机“落井下石”，“还敢说没用？遭罪了吧？”
“咯吱咯吱”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沈姚的视线中只能看到一双鞋子，他瞬间微怂，“不带生气的，我……”
下一秒，冷风灌进，帽子被轻轻挑起，沈姚首先看到的是嬴政好整以暇的模样。
见嬴政“安然无恙”，身上没半片雪花，沈姚气馁得不得了，暗暗后悔：我刚才就应该一脚踹过去……
领口处猛然收紧，沈姚望着嬴政的眼睛，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还不等说什么。
下一刻，嬴政一掌袭向树干，积雪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身上，装饰着墨色的大氅，朦胧中，沈姚看到乌发上星星点点，融成冰晶，以及最挡不住的……嬴政眼底的笑意……
看着被裹成粽子，还在发呆的沈姚，嬴政嘴角上扬，“还不尽兴？”
沈姚垂眸望着地面，眼神飘忽不定，耳后发烫，讷讷嘟囔了什么，嬴政没听清，再想问时……
远处，两个小小的身影奔来……
“姚姚！”
公孙姀喊了一声，看附近积雪有些厚，松开拉着扶苏的手，提着裙摆，像螃蟹似的叉开腿往前挪，抽空还抬头看看方向。
“姚姚，在玩……什么？带我……我们……两个……”
好不容易来到沈姚身边，公孙姀小脸通红，喘气间都是雾气。
沈姚抱起公孙姀，想着女孩子的喜好，本想一起堆雪人，但余光瞧见款步前行的扶苏，突然改变了主意，劝说道：“打雪仗怎么样？”
“打仗？”公孙姀重复着沈姚的话，年纪再小，她也明白打仗太危险了，刚想拒绝，沈姚就抛出了诱人的一点。
“这是游戏，伤不了人，姀姀可以拿雪球砸人，这是表达喜欢，或者“报仇雪恨”的好机会……”
公孙姀捂着嘴，一手兴奋地指着地上沈姚制作到一半的“大雪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真的吗？”
如果不是姀姀又偷偷指了指政政，沈姚会应得更开心……
“那去吧……我给你准备“炮弹”……”沈姚无奈将姀姀放下，捏了个大小差不多的，递过去。
公孙姀可不傻，这高度……胳膊抡圆了也碰不到嬴政膝盖，她伸手要抱抱，然后成功借助沈姚的优势，“嚣张”望向嬴政，奋力一掷，精准命中目标，雪球在外衣上散开，她笑得合不拢嘴，催促着沈姚再准备一颗。
“你啊……胆子可真大……”沈姚看姀姀平时对上政政，完全属于那种又菜又爱玩的。
公孙姀今天可完全不怕，有沈姚抱着，她绝对在安全区。
对面的嬴政看穿了公孙姀的小把戏，轻轻掸掉身前的雪，又招呼扶苏过来，“带她去一边玩……”
扶苏乖乖应下，刚抬头就看到一个雪球极速飞来，完全来不及出声，他眼睁睁看到嬴政后脑勺结实挨了一下。
“哈哈……中了！”，爽朗的笑声传来，刚完成政务的朱元璋和柴荣走了过来，始作俑者手里还拿着一个更大的雪球。
嬴政缓缓转过身，脸上神情看不太清。
朱元璋也没想到一击命中，谁让他在自己的王宫里放松警惕了呢？
“咱这身手不减当年吧！哈哈哈……”现在他可会享受了，总归不是朱家的天下，操那心干嘛？
眼看朱元璋把手里的雪球捏得紧得不能再紧，嬴政的脸色更黑了……
“游戏而已，板着脸做什么？我们俩也加入，人少不好玩……”朱元璋盯上了嬴政身后的三人，“事先说明，小孩儿我也不留情……”
“为老不尊……”嬴政在旁评价了这么一句。
朱元璋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果然什么时候的秦始皇都不招人待见，这话让他给说的，好像咱欺负人似的。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晃动的人影，朱元璋立刻喊道：“哎！战场无逃兵，那三个……你们就这么跑了？”
回应他的是沈姚两胳膊一手夹着一个的囧样，“王上，你坚持住！”
大冷天好不容易有点乐趣，现在朱元璋手里的雪球变成烫手山芋，三人杵在这里有点呆，过了一会儿，他兴致缺缺道，“天不早了……”，在说到后半句“宫门要关了”时，人已经走出老远……
忽然，一颗雪球从嬴政头顶掠过，极速飞驰，定位追踪，“啪嗒”一声，重重砸在朱元璋脑袋上。
“我也打中了！王上，我们来救你了！”沈姚三人再次登场，短暂的时间，斗篷、披肩都换成了贴身的棉服，公孙姀手拿小铁锹，“啪啪”两铲子敲下去，“雪砖”诞生，另一边的扶苏怀里抱着一堆雪球，刚才让宫人们紧急做的。
被砸得满头是雪的朱元璋扶着脑袋，稍缓晕眩，看着三人“气势汹汹”的样子，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火速开溜，嘴里叫着：“欺负老人是吧？”
“我们这叫礼尚往来……”沈姚拿过扶苏怀里的两个雪球，暴力揉合到一起，冲在最前面，然后指挥两个“小兵”，“扶苏，右翼包抄，姀姀，你去左边！”
“明白！”两人齐声道。
本没有指望嬴政上前帮忙，但一国之君却在悄无声息中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四面楚歌，局势不妙，朱元璋赶忙向柴荣求救，结果……变成了五面楚歌……
朱元璋长叹息，“生死看淡”，准备接招……
这一仗打得昏天暗地，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富则火力覆盖,穷则抱头鼠窜。
夜色沉寂，皓月随流云，斑驳的记忆在逐渐模糊、遥远……
炉火都燃尽了，身旁的宫人急得不行，恐天寒伤体，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陛下，又下雪了……”
夜色中碎雪不见踪迹，钻入领口的凉意告诉嬴政，确实是雪，岁岁绵绵如约而至，是冬日的常客……
记忆中小小的身影从长廊尽头走来，模糊不清，嬴政只觉一个晃眼，来人到了近前，扶苏行礼，低声唤道：“父皇……”
“嗯，走吧……”嬴政哑声道。
一大一小就这么慢慢走着……
秦皇五年，亦是沈姚离世的第五年……
鬼域
沈姚撸下袖子，从房顶一跃而下，年久失修，地府的木材劣质，这才几年，木屋都开始漏风了……
看着自己亲手搭建的房子，沈姚依旧很有成就感，当初苏木不理解，毕竟这里没有风吹日晒，实在用不上。
但沈姚说生活就要有生活的样子，鬼也一样，都需要一个家。
正想着哪里还需修缮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眼前划过，沈姚堪堪接住，再定睛一看，手心竟然是……一朵花……大片大片的花瓣簇拥着，本该配以靡艳昳丽的色彩，张扬夺目，可它却是透明的……
哪来的花？
沈姚抬头寻找时，惊愕地发现木屋周围的树，那些堆满花苞却从不开放，甚至离枝而死的花，竟在一瞬间绽放……
透明的花瓣弥漫着冷调的气息，但接触到肌肤的花瓣如同细腻绸缎，层层叠嶂，在风中摇曳。
它们在蔓延的雾气中追寻着，有些张皇失措，漫天花雨，都涌向一人……
悱恻缠绵间，落在沈姚肩头，细碎的发丝贴在脸侧，发梢也轻抚着它们……
望着落花，沈姚有一瞬间的茫然，抑制不住的忧伤在徐徐流淌，手心的花重到发颤。
匆忙赶回的伊峨萨定在不远处，在外发现异常时，她比沈姚还震惊，花苞炸裂声不绝于耳，原来那不是传说……
源源不断的思念，滋养着攸岚花，一株为一鬼，余者不得见……
但目之所及……远不止……皆因立于花海那一抹……
雪化飞花，共生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