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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手足

还在行车途中,一口铜锅煮着红汤,着实让才凑着热闹看进来的司令也吃了一惊。

两个包厢联通,方才司令和诸位师长在休息室谈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想过一墙之隔的是这么一口锅。

薛麟述和几个兵都凑着新鲜,汤还没煮沸,香气已经四溢。

司令问:“季长风呢?”

那边,季长风推搡着还气鼓鼓着的何辰裕,从后门进来:“这儿呢!”

原本打算去寻弟弟的何楚卿一顿脚,心说,这二人关系何时这么好了?他倒是有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不爽。

季长风勾着小孩的肩膀进来,忙不迭地上前跟司令敬礼:“报告!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全车的兄弟,一个也不带少的,您放心。这锅是我格外要求的。专列嘛——杨大总职都这么安排了,不差这几口锅!要打要罚,随您!”

顾还亭本没想这么刨根问底。听了这一通欲加之罪,司令气笑了,问:“真随?毫无怨言?”

“别说是没有半句怨言,就是您要就地停车把这锅卸下来丢掉红汤喂树吃,也成!”说完,季长风眼睛提溜转,落在何楚卿身上,“不过,司令,您起码也瞧瞧焉裁小友,眼睛盯着锅都要冒光了,这会子咽了多少口水,您不叫我们吃,可舍得不叫他吃一口?”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司令面打趣,全屋子人,连一向看不上何楚卿这档子事的郁瞰之也心不甘情不愿地笑了两声。

锅从天降,何楚卿眨了眨眼看司令。

顾还亭自己也笑:“都这么馋了,还不入座,靠眼睛瞧能饱?”

不消多说,众人一起欢腾着落座。调料的调料,边忙着往锅中下肉片。季长风难得舍得拿出一点珍酿,边给司令倒上小半杯,边求饶:“我晓得,仅此一口!”

肉香四溢,何楚卿没顾得上自己吃,先给身侧的何辰裕夹了一筷子肉。

他管何辰裕的时候,再理所应当,也还是免不得有点邀宠的意思。

顾还亭多瞧了他两眼,第一筷子夹给了何楚卿:“别光顾着照顾别人。”

何楚卿意会,笑着和他碰了一杯,一口下去却辣的全脸都皱了起来,薛麟述隔着一个司令不忘嘲笑他,没成想,自己一口下去并不比何楚卿好哪去。

季长风目睹了他俩的窘态,给何辰裕倒的是缓些的红酒:“小孩儿,喝这个尝尝。”

何楚卿不住插嘴道:“他唱戏喝不了酒...”

话刚说完,何辰裕就挑衅似的喝了一大口:“这真不是果汁么?没什么酒味。”

何楚卿:...

好小子,故意的是吧。

季长风在两人身上梭巡一圈,品到了些许异样,找主心骨似的扫了一眼司令。

没用。司令正把何楚卿的酒往下撤,换成了真果汁。

季长风:...

好,这一个二个的。

陶涸忽而说:“司令,听闻北宁人最爱铜锅涮肉,等我们到了,岂不是天天有的吃?”

司令点了点头:“我记得你家中是南部沿海的,口味清淡些,到了北宁怕是要吃不太惯。”

“我跟着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吃不惯的?打仗时候,借着味儿裹咸盐吃草也喷香。”陶涸说。

“别冤枉人。我什么时候委屈你们吃草了?”司令道。

“就是呢!”季长风插嘴道:“我是北方人,早馋北宁菜品了!上次司令复职的时候,我在北宁吃的街边摊,什么抄的烤的,都香的很!”

何楚卿听着他们说话,吃的慢条斯理,偶尔和何辰裕说句闲话:“你可晓得北宁地方戏?也是全国享誉的。”

何辰裕随着心情回,提到戏,他到愿意多说几句:“晓得。北宁毕竟是大梁古都,皇亲国戚也是要听戏找乐子的。”

一来二去闲话几句,几个兵又喝了些黄汤。虽不至于昏聩,壮胆还是很有用。

季长风先提起:“...听说北宁原本代理司令是白鹭,不就是西北时候,交过手的那个白鹭吗?”

白鹭身为自由党中难得正经些的军官,杨德晖当然不舍得叫他直接接手北宁。

所谓代理,就是时刻要换掉的意思,而替他的人又是顾还亭。他们在石景军校时候,就不十分对付,先是战场上交锋,如今安稳了,还要争夺一个位置。

想到此,薛麟述不禁猛喝一口酒。他没说出来的话,倒是被郁瞰之张嘴就来:“他原先是司令的手下败将,现在也是。有什么可怕的?真要对上,照样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顾还亭一哂,说:“何必非要争个输赢呢?势均力敌,此消彼长,才是最好看的。”

好看?是给谁看的?

纵然这桌上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司令到底是一时松懈了。何楚卿跟着便笑了笑:“大司令也有厌倦了争强好胜的时候么?那我倒是要替这位姓白的松一口气。”

顾还亭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对自己出言无状无知无觉,却顺着说:“你胡乱的替外人着想什么?”

薛麟述听闻,先乐了。季长风和陶涸又都是好看乐子的。唯有郁瞰之,似乎还想说两句话,到底没张口。

纵然有公然打情骂俏的嫌疑,这话到底是揭过了。

用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几位连长状态松弛,已经不适合再值岗,索性换了班。车行下去,一直到晚上六七点,也懒得用晚饭。

何辰裕坐在包厢里,默然看了会窗外欲沉的夕阳,几朵单薄的快要看不清的云。

他在虹海多年,家当不少,但珍稀的无非就这几件。戏服、头饰...与他爱的戏相关的一切。剩下的,他就是有心要带走也无能为力。

何辰裕愣神半晌,似睡似醒,终于从袖袋里宝贝似的掏出来一张薄信封。这牛皮纸张轻飘飘的。他打开,伸手朝里掏,只捏出一张巴掌大的纸。

上面飘逸地写了些字,因为字大,所以其实不过寥寥几个字,一眼就看完了:

孤鸿,北宁东角鸣巷,27,9。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再会。

阿苏。

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不姓何,也不叫这风尘名字。同样,他纵使在没有寻到血脉相连的兄弟时,也有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是笼中鸟,孟光垒就是阿苏。

何辰裕以为自己是不需要那兄长再出现的了,自从他打算迈进这深渊。

但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是一个卑鄙的人。翠烟的死即便再让他心痛,再让他叹惋,那也不是真正的兄弟手足能比拟的感情。

尤其是,在调查局时候他对着何楚卿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这感受尤为惊天动地。

他正凝神细思,房门被人敲了敲。没回过神来,来人已经推门而入。

何辰裕抬眼过去,看见何楚卿端着个餐盘,其上放置了不少新鲜瓜果。

这便签还被他捏在手里。何辰裕就像懒得多瞧他哥一眼,慢腾腾地捏过信封,又将那张纸塞了回去,不甚在意地撂在桌上。

何楚卿用脚勾了一下,带上了门,问:“朋友给你写的信?”

何辰裕懒怠地掀起眼皮:“不想告诉你。”

何楚卿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不在意。他将盘撂在桌上:“饿不饿?不想吃晚饭就先吃些水果。”

不吃白不吃。

何辰裕随手捻起一块西瓜吃了,问:“到了北宁,我住哪里?”

何楚卿早预备好了:“和我一起住。”

何辰裕一脸便秘似的神情,自以为很委婉地问:“那你家大司令呢?”

何楚卿一笑,自嘲道:“早知道你不乐意。不过,房子我已经托人安排好了,明日到了即刻就能住。”

什么早知道。他是早就预备好和顾还亭同住了吧。

何辰裕勾起嘴,极尽嘲讽道:“厉害。不愧是混道上的。”

何楚卿没说话,何辰裕也不继续寻个话头。

何楚卿便看着何辰裕吃了一会,看似风轻云淡,其实袖里一直在搅和他挂在里面的袖袋。

直到觉得耽搁不下去了,他才站起身来,负手道:“再过会吃饭吧。多少还是要吃些的。”

何辰裕对他这没话找话不予置评,扫了一眼门示意他该走快走。

何楚卿一离开,这屋里又重归于寂静。何辰裕不甚在意地吃着水果,忽而一打眼,看见地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是锦缎似的白,还晃着些暗纹。

他没懂,又仔细看了一会——是袖袋。

何楚卿落下的?

何辰裕心里骂他丢三落四,走过去欲拾起,才看见没封紧的袋口里隐隐露出一点纸张,上面似乎印着一张照片。

他又细看了看,猛地便站起身来。

是...在调查局里失手的那份档案?怎么会在何楚卿这里?

何辰裕到底没敢妄自捡起,火燎似的又坐了回去。他有意不去留神那东西,却仍是有些坐立不安。

何楚卿到底是哪个势力的?他效力的党派树敌众多,保不齐是试探他的。

何楚卿上次非要脱他的衣服,当然是起了疑心了。幸好,那天调查局里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孟光垒。何楚卿到底要做什么?

退一万步,就算他并非敌对,先是留下徽章,又是窃取档案,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何辰裕还在想着,那边门又被敲响了。他立刻仰面靠在椅背上,惊觉似的一抬眼——果然又是何楚卿。

何楚卿两步过去,将那袖袋拾起来,风轻云淡道:“落了东西了。”

何辰裕实话道:“我倒是见到了。懒得去捡,你爱要不要。”

何楚卿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捏着袖袋又走了出去。到洗手间里,他先打开袖袋,取出那纸张看了看——他留下的一根不起眼的发丝仍在,何辰裕没碰过。

无碍。

如果他真的像自己怀疑的那样,和流党有干系,即便一时没什么,也终会露出痕迹。和至亲玩这一套,量是他也有些心下发凉。

最好是他想多了。

夜幕已经降临。窗外无际的旷野像闪着光,引着人向那边际更加、更加地探去。

在车上的时光,即便足够闲散,考虑到何辰裕,何楚卿到底还是有些疲乏。

他厚着脸皮,穿着睡衣敲了司令的房间门:“我那屋子格局不好。有一个穿衣镜,正对着床。”

顾还亭正倚靠在床头看书,闻此,用眼神示意:“我这也有。”

那镜子正立在何楚卿身边。

何楚卿轻松道:“这还不好办?”说着,伸手就将那镜子翻过去,在墙边倒扣着。

好大一个无赖。

顾还亭思忖片刻:“焉裁,这车上尽是我的兵...”

何楚卿急着打断:“可不是么?隔壁就住着季长风,夜班的兵刚换了岗,就守在门口,屋里什么动静听不到?你在想什么啊?大司令?”

顾还亭没来得及回嘴,何楚卿继续坦然道:“更何况,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顾还亭沉默了一会:“明早四点我叫你。”

何楚卿无语凝噎,顿觉挫败,恨不能扇自己——多最后那一句嘴干什么呢?亏他还觉得挺浪漫!

兴许是他一时流露出的神情太黯淡,顾还亭竟是终于说:“洗漱了吗?把被子抱来。”

这晚,何楚卿到底没看上日出。

顾还亭简直像个安眠贴。他原本还感觉不到困意,预备着今晚好好折腾一番。谁想,才躺下没说几句话,他便不觉地睡去了。

第二日睁眼,太阳热烈地透过窗帘照进来。一看表,不过七点钟。他还是被司令在卫生隔间的洗漱声吵醒的。

何楚卿揉揉眼睛,胡乱地踩着鞋,双眼迷蒙地寻过去,先从身后搂住司令的腰,整个人攀附在他后背上。

顾还亭已经穿好了衬衫,只差一件外套。

他一手捏了捏腰间的盘着的爪子,说:“困就多睡会,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下车。”

何楚卿虽然还不清醒,手已经解开了司令的一颗衬衫扣子,探了进去。

顾还亭即刻摁住了他的手。

何楚卿嘟哝道:“...别,我是学习一下——这儿是胸肌,这里是...腹肌。”

司令被他这句大言不惭的“学习”所惊,一时疏忽,由着他摸了下去。

没成想,借此空闲,何楚卿即刻将手探进了司令的裤腰里,说:“这儿——”

他才说了一半,缩手比司令制止还要快。

那触感太清晰,一下把他烫醒了。

何楚卿心里一声“卧槽”,瞪眼对上顾还亭欲言又止的眼睛。

...不是,他都洗漱完了,按理说也醒了有一阵子了,怎么还这么——

而且,尺寸也有些超乎意料。

何楚卿没留神,自己的耳朵已经条件反射似的烧了起来。

那边,敲门声响了:“司令,早饭好了!”是季长风在叫。

不是,他怎么跟个炊事班班长似的?从昨天开始,张罗上吃饭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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