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不要我们了？

同样是出于泄愤，海盗们临走时，还把阿娅阿卡姐妹俩外公的遗体，扔进点燃的茅草屋里。所以三人在茅草屋所剩无几的废墟中，只找到一具焦尸，只是因为茅草屋烧得太快，很快就燃尽，所以阿娅和阿卡还能通过焦尸的面部轮廓依稀认出是自己的外公。

阿卡哭着告诉钟小军，外公虽然不是酋长，却是玛塔西拉族的第一武士和最好的猎人。尤其外公这个第一武士的称号可不是自封的，也不仅仅是他们玛塔西拉族这个族群才认。

而是散布在附近无数岛屿中的十几个的族群公认的，是外公在族群冲突和部落冲突中杀出来的名声。

虽然三人都相信海盗已经离开了，但为了谨慎起见，三人还是摸黑一起围着塔提巴岛搜寻了一圈，确信海盗已经全部离去，才敢把小木船从洞里划到沙滩这边，把姐妹俩妈妈的遗体搬上了岸。

但还是小心地没有升起火堆，毕竟岛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搜过，也就是围绕海岸线搜了一圈。

整个马来群岛八九月的天气，只要不是遇上台风或者下雨，夜里温度都不低的，所以躺在尚留着白天太阳炙烤下余温的沙滩上，三人很快就入睡了，只是和姐姐相拥在一起的阿卡，有时候会在睡梦中发出几声抽泣。

第二天天亮后，钟小军睁开眼睛，发现姐妹俩又早早的起来了，在原先房子的废墟那里升起了火堆，阿娅正在烤着几条鱼，应该是早上她下海捕上来的。

见钟小军醒来，阿娅告诉他，早上她和阿卡已经去岛上可能藏人的地方搜过了，岛上丛林里面就没有人进去过的痕迹。三人吃过早餐后，去林子里面用石斧砍下两根合适的树枝，然后把从废墟里面找出来的两件农具装上木把。

姐妹俩用绳子绑着放妈妈遗体的木架两端，然后把绳子套在脖子上，两姐妹一前一后抬着木架在前面带路，而钟小军就背着用棕榈叶紧紧包裹着的外公遗体，向岛上那座山峰进发。

塔提巴岛上因为长年有人居住，所以丛林中踩出了小路，上山也有道路，倒不用自己开路。不过即便如此，而且姐妹俩的外公遗体失去水分后重量轻了很多，但是背着一具遗体攀爬一座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只是钟小军看着姐妹俩咬紧牙关满头汗水坚持的样子，怎么也叫不出苦来。

500米高的山峰，常人一般两个小时能爬上峰顶。塔提巴岛上这座山峰就算不是很险峻，三人也几乎用了四个小时才爬到峰顶。放下遗体后，钟小军一屁股坐下来，几乎瘫倒到地。

不过看了阿娅姐妹俩的表现后，他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体能，在阿娅面前似乎没什么优势，可能跟她们从小在岛上这座山峰爬上爬下有关吧。

休息了一阵，钟小军站在峰顶享受从大海吹来的阵阵海风，这里的高度足以用肉眼将四周50公里范围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有望远镜还能看得更远。

钟小军看向南面自己的钟家岛方向，由于钟家岛上面的山峰没那么高，岛也没有塔提巴岛大，所以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很小的一个黑点，钟小军都不敢肯定那黑点就是钟家岛。

但是在阿娅指点的方向上，30公里外海盗的巢穴马提姆岛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阿娅已经选了一个地方，和妹妹开始挖墓穴。钟小军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姐妹俩做这些体力活时，根本没有想过似乎这该是钟小军干的事，看来是从小自己干活已经成习惯。

钟小军还是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这些活该自己干，所以就从阿卡手上抢过锄头不像锄头，铲子不像铲子的农具开始挖起来。玛塔西拉族对墓穴大小深度倒不是特别在意，只要挖到可以掩埋遗体，不会让野兽把遗体刨出来就行了。

安葬好姐妹俩的外公后，阿娅又选定了离外公的坟墓不远，地势稍低的一处地方作为妈妈安息的地方。墓穴旁边有一棵不知名的小树，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阿卡轻声告诉钟小军：“妈妈很喜欢把这种小白花摘下来串在一起，做成花环挂在脖子上，闻着很香很香的。”

姐妹俩的妈妈也入土为安后，阿娅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种野果，碾碎之后在两处坟墓四周洒满。原来这是一种有毒的植物果实，动物远远闻到就会避开。

没有高出地面的坟堆，也没有墓碑，地面上看不出下面埋葬了亲人。阿娅和阿卡站在那棵开满小白花的树边怔怔出神。

阿卡在轻声抽泣，阿娅则无声的流着眼泪。钟小军心里也感觉到难受，但没有流泪。

过了一会，也许哀伤的尽头就是平静淡漠吧，阿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悲哀，甚至露出有些向往的神情。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你们前天晚上去抢海盗木船的时候，妈妈和我在木筏上等。妈妈对我说，不久她就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爸爸在那里，外公外婆也在那里，所以妈妈不会孤单。

以后白天她会躲在云朵后面偷偷看我，有时候一只白色的海鸟在天上绕着我飞，那也是妈妈来看我了；晚上，有月亮的时候，妈妈会来看我；有台风的时候，妈妈会在我身边保护我。

有心事了，就爬到树上对着月亮星星跟妈妈说悄悄话，妈妈在天上能听见的。

我说，妈妈你们那边有爸爸还有外公外婆，有4个人，我们这边只有我跟姐姐，我想跟妈妈在一起。

但是妈妈说，阿卡你有姐姐还有军，你们在一起以后会很快乐的。”

阿卡睁大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钟小军：“以后我们真的会很快乐吗？像我跟妈妈以前在一起时那样快乐？还是我该跟妈妈去和爸爸外公他们在一起？”

钟小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背过身子看着远方的海天线，只是视线变模糊了，因为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以及从没有见过的奶奶。

钟小军觉得可以理解阿卡的想法，因为三年前父亲去世，只留下自己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念头。对于阿卡来说，她才12岁，就没有了外公没有了妈妈，她对未来的生活感到害怕和恐惧，所以想一死了之。这是一种逃避，但也是一种解脱。

姐姐阿娅毕竟已经18岁了，能抑制负面情绪，她厉声呵斥道：“阿卡，你是玛塔西拉族唯一的女武士，你忘了我们玛塔西拉族的复仇誓言了吗？”

然后阿娅用玛塔西拉族的语言缓慢而低沉地念诵着他们世代相传的复仇誓言，跟着阿卡也念诵起来，慢慢地，她脸上的哀伤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见妹妹已经没有轻生的念头，阿娅就攀着妹妹的肩头说：“我们不只是两个人啊，我们还有军。我感觉他也是蛮厉害的样子，一个人就在那个小岛上过了一年，还能自己造木筏来找我们。

他不但救了我们，而且一见面就杀死了海盗巴塔，帮我们的妈妈报仇了。他肯定是玛塔西拉族祖先神灵派来帮助我们的。”

小女孩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阿卡想到什么，把嘴唇附在姐姐耳边嘀嘀咕咕说着，说完居然还咯咯咯笑了起来。

姐妹俩说着悄悄话在前面走，钟小军则扛着两个农具跟在后面。

阿卡忽然转过头问钟小军：“你会帮阿娅和阿卡给外公和妈妈报仇的，对吧？”

然后不等钟小军回答，阿卡又自己回答：“肯定会的，你都已经杀死一个海盗了。”

钟小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刚才站在峰顶上，他已经看到北边很多岛屿，只要避开海盗，很快他就能重新回归文明社会。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心里还没有多想，因为在流落荒岛最初那段时间，因为无数次的失望，他已经不整天想这个。

而是疯狂地猎杀海鸟和建造木筏。现在看着北边那么多有人居住的海盗，他想快些回归文明社会的念头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他就尽量委婉地说道：“杀死你们妈妈的那个海盗巴塔，不是已经被我杀死了吗？而阿娅也杀死了一名海盗，这样你们外公和妈妈的仇都已经报了。这里距离海盗的巢穴这么近，以后可能他们还会来，你们还是跟我去中国吧。”

阿卡好奇地问：“中国？中国在哪里？很远吗？坐船要三天吗？也是一座岛吗，大不大？”

钟小军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这一连串问题，阿娅就对妹妹说道：“军要丢下我们一个走。”

钟小军有些恼怒地低声吼道：“我没说要一个人，我不是说要带你们一起走吗？”

阿娅说：“可我们要替外公和妈妈报仇，玛塔西拉族人发誓之后永不背誓食言。你就是想一个人走！”

钟小军发现女人讲不讲理跟文明程度、受教育程度、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没有丝毫关系，总之都不讲理。小的时候他妈妈骗他压岁钱的时候不讲理，后来他读大学和打工时候交往过的几个女朋友也不讲理，眼前看着原生态的美女阿娅也不讲理。

他一脑门的汗，还没有想明白明明是姐妹们要留下报仇，而自己想带她们走，怎么在阿娅口中就变成自己想一个走了。

阿卡此刻也小嘴一瘪：“军，你不要我们了吗？我们是你的妻子，真正的玛塔西拉族勇士从不会抛弃妻子，就算遇上猛虎，都会选择跟猛虎搏斗，哪怕会死也不会抛下妻子独自逃命。”

钟小军狂汗，心想什么叫做我不要你们了？关键是我也没有要过你们啊。我的意思明明是三个人都离开这里，到你们嘴里就成了我是懦夫想独自逃命了？

阿娅又说：“只要我们报了仇，你想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去。”

钟小军说：“海盗杀死了你们外公和妈妈，但是我们也杀死了两个海盗啊，这不扯平了吗？”

阿娅冷冷地道：“我们玛塔西拉族人复仇不是这样计算的。海盗杀死了我们的外公和妈妈，那么我们一定要杀死他们20个人，才算履行完在祖先之灵发下的复仇誓言。”

阿卡秀了一把她的算术能力：“我们才杀死两个海盗，还要杀死18个海盗才行。”

原来玛塔西拉族的复仇法则是10倍报复。钟小军嘴里有些发苦：这海盗人多势众又有枪，哪有这么容易复仇成功的？

阿娅又接着说：“十年前我们多爸爸被海盗杀死后，外公和妈妈就杀死了他们10个人。”

钟小军就问：“怎么杀死的？”

阿娅说：“外公和妈妈偷偷上了他们希波库宾人的岛上，用吹箭筒杀死的。”

钟小军心中暗想，当时杀死阿娅她们爸爸的海盗可能主要是希波库宾人组成的，阿娅他们的外公和妈妈跑到希波库宾人居住的岛上杀死的十个人，未必真是海盗，只不过是希波库宾人而已。

但这时候也不是争论这些的好时机，他就说道：“但是海盗有武器，我们这样子怎么复仇？”

阿娅说道：“我也会用吹箭筒的-”

阿卡就叫了起来：“我知道外公有个小洞，平时他教我潘杰克·赛拉特的时候就是在那里。我带你们去，海盗肯定不知道那里。

果然阿卡带姐姐和钟小军上了一条小路，绕到他们上来时那面山坡的另一边，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阿卡掀开树枝和灌木丛，得意地指着石壁下露出来的一个小洞。如果没有阿卡指点，是没有人能够发现有个洞藏在那里的。

洞子很小，不过七八个平方左右吧，里面还有张用竹子做的小床，在洞子最里面的角落里，靠着一根一米四长短，拳头粗细的深褐色竹筒，外表异常光滑，有些像钟小军见过的一种水烟袋。而且洞壁上还挂着一个用动物胃囊做的小皮囊，竹床边还有一个小陶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