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这一生未求他人,今日我求你一次
“该起风了。”
萧季安伸手掖了掖父亲的被子，如这三日间，无数次做过的那般，翻身、迫痰、按摩、喂饭食水米……一系列动作下来，又是个把时辰过去。
做完了这些，抬眼望了下天色，只见得太阳失去了正午时的耀眼光辉，带出了分分昏暗与柔和，缓缓西沉。
时将傍晚！
“差不多了。”
萧季安伸手在犹自昏睡的莫父额头上抹过，轻声道：“父亲你好好休息，孩儿有点事情去处理下。”
“我——去去就回。”
言罢起身！
在那一瞬间，萧父好像有了知觉一般，冥冥之中似感觉到了孩子要去做什么，搭在腹部上的手掌颤动了一下，似要抬起，如要挽留，终究无力垂落下来。
萧季安的身子顿了一顿，轻轻一叹，转身，大踏步地向着门外走去。
随着他这一起身外出，这三日间，随着重复了无数次的每一次照顾发生，萧季安身上都在沉淀发生着的某种气质变化好像积蓄到了一个顶点，豁然引起了质变一般。
如茧化蝶，似脱胎换骨，又如火山千年积蓄，终至爆发前夕，随时可能石破天惊，震动天下。
在房间外，小院中，一处阴影角落，手忙脚乱的众人没有注意到地方，两个本来全不相关的人，正并肩站在一起，默默地看着莫玄从照顾到起身，再至气质迥异，踏步而出。
“陶老，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剑神吴起悠悠说道，眼中有掩不住的欣赏之意。
“尝听闻，这世上有天生的强者，天生便应当是强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出乎本心自然，而合乎强者之道。”
“如此人物，终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腾于九天莫可制。”
陶圣手抚须而笑：“老夫本以为非，天下哪有这等人物？老夫为医者，见惯了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知七情能伤心也能强心，际遇能害人亦能成全人。总道天下哪有天生的强者，只有历经磨难，宝剑材质再好，也要磨砺方显锋芒。”
“现在看来，是老夫错了。”
“这萧季安，就是天生的强者！”
陶圣手脸上的笑意愈浓，道：“看来老夫师门典籍，还真是有望寻回啊！”
“陶老果然好眼力。”吴起微微颔首，目光须臾不离少年踏步而出的身影，道：“以三日照顾，全心投入，从至柔中孕育出至刚，经此三日酝酿，一朝爆发，再不可遏。”
“心中怒气如火山，却还能如此自然而然地调整，若磨盘三日研磨，所有七情抹去浮躁，化作最精粹的力量。”
“这般调整酝酿，哪怕就是身经百战的强者，也无几人能如此自然地做到，而萧小弟做来却近乎本能，这就是天生的强者资质！”
剑神吴起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目光第一次离开萧季安的身上，眼中神光如剑芒直刺陶圣手，道：“陶老，这少年的资质你也看在眼中，‘绝世’二字非是虚妄，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对你圣手门来说，意义更是重大，难道就不值得你多下点本钱嘛？”
“嗯？”
陶圣手惊疑出声，山羊胡子颤动着，仿佛吴起的话对他造成了很大的震动。
“圣手门万年传承，虽然绝迹中天千载，但也不是没有人知晓。”吴起一笑，负手转身而去，声音从背影处接着传来：
“源天神通无数，强大传承流派亦无数，其中圣手门于神通一道别开蹊径，独经医疗，号为‘圣手’，陶老你若想在源天重振圣手门，那就不妨多下本钱吧！”
“萧季安，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落下，只余下陶圣手在树荫下拳头紧了又松，似处于孤注一掷前的大挣扎中，而剑神吴起早就没了影踪。
话分两头，剑神吴起与陶圣手这番对话时，萧季安已经踏出了房门，时隔三日，重新出现在了阳光下。
哪怕是夕阳，柔和的日晖还是让他眯了下眼睛，瞳孔中精光四射，似要照透漫天晚霞夕照，直达不可知的远处。
“安哥！”
萧停雨这几日一直守在门外，此时见得萧季安神态迥异，又三日来第一次踏出房门，便知晓时候到了，连忙上前。
“停雨，说说这几天的情况。”
萧季安脚步不停，一边与萧停雨说话，一边继续向前，走向自己的房间。
“家主曾派人传来消息，我萧家三日封锁，其余世家皆有不满，不过也没有酿成什么大变，倒是发现了萧晨安那个畜生的马车。”
“嗯？！”
萧季安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嘶~”
在少年停步的同时，还没来得及发问，便闻得声声马嘶，带着凄凉传入了耳中。
低头一看，他所停的地方，正是四头踏雪飞云驹趴卧之处，这四头畜生好像认得萧季安，在声声哀鸣。
这四头踏雪飞云驹实乃异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几日照料，竟是有了很大的起色，再不如前几日那要死不活模样，想来要不了几月恢复，就会如原本一般雄俊。
萧季安看着它们，略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呵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一震足，马嘶声顿止。
“现在可以说了，莫晨安想跑？你说是‘发现’，也就是说没有拦截下来喽？”
萧季安抬起头来，声音带出了几分冷厉问道。
“正是，那小畜生胆小如鼠，不过也算他运气，便宜了他。”
萧停雨颇有几分气恼地说着，待他详细说了经过，萧季安方才明白为何如此。
原来，萧家的封锁人员还真发现了莫晨安的马车，只是那车中之人并非是莫晨安，而是他身边片刻不离身，宠爱无比的一个小丫鬟。
这个结果让憋足了劲儿准备狠狠教训一下莫晨安，即便杀不得他，也要给他一个终生难忘教训的萧家子弟失望不已，对莫晨安其人更是鄙夷。
“负责拦截的兄弟跟了一路，还寻了机会检查了一番，车上确实只有那个小丫头，同时负责监视莫家的人也传来消息，莫晨安还在莫家。估计那小畜生估计是察觉不对想跑，又没有胆子，就让个女人来探路。”
“为了怕打草惊蛇，我们就没有拦截那辆车，想那小畜生这样会不会长点胆子，结果三天过去了，他还龟缩着没有跑。”
萧停雨说得很狠，萧季安反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很好！”
说话间，他重新举步，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道：“他的命，我会自己去取，三天过去，莫家既然不肯给我一个公道，那这个公道，我就自己去取！”
“停雨，莫家人现在安顿在哪里？”
萧停雨快走了两步，跟上萧季安的步伐，口中道：“伏龙园，莫家人现在都在那里。”
“伏龙园？”
“哈哈哈～～～”
萧季安朗声大笑，踏入了自己的房间，“真是好名字，正应了今日光景。”
莫家以先天降龙印为根本大法，出手有龙虎之威，修炼到精深处俨然举手投足皆有龙象之力。
莫家子弟以此先天手印自傲，多喜神龙自许，今日居伏龙园，又招惹上萧季安这等人物，眼看就要被寻上门去，不能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乎？！
萧停雨正在思索萧季安话中意思的时候，忽然“砰”的一声闷响，是身前萧季安关上房间的声音，与身后某个同时响起，夹杂在一起如同一声。
“呃~”
萧停雨止步在门外，回首望去，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愕然之色。
目之所及，先前那声异响的源头处，四匹哪怕伤重亦不改神骏，神完气足的踏雪飞云驹几无先后之别，将脑袋重重地砸在地上，汇成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马头贴在地上，马口轻轻开合着，不能发出嘶鸣，反而大股的血水从口鼻处不断地溢出，汩汩如泉。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在四匹踏雪飞云驹面前，也正是原本萧季安立足之处，两道精气豁然爆发出来，地上青石塌陷处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强大元气并着残存精气迸射而出。
立足、踏步，便将力量灌注，含而不发，一经爆发，便如狼烟冲天。这等堪称恐怖的控制力让院中见得这一幕的萧家子弟无不悚然动容。
“杀机起了。”
“人说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却不知人之杀机，亦能改天地颜色。”
剑神吴起不知何时站在已经修补过了一番的萧家小院门外，头也不曾回一下，身后发生的事情，却不曾半点瞒过他的感知。
不过片刻间，众人犹自沉浸在少年一念迁怒引出的动静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嘎吱”一声，房门开了。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萧季安，再不是原本一副银色衣袍洒然如浊世翩翩佳公子模样，而是一身粗布青衣，彪悍之气洋溢而出。
对他自己造成的动静看都不曾看上一眼，径直走向院落之外。
三两息间，萧季安脚步一顿，停到了剑神吴起的面前，对视了一眼，若有默契在胸。少年不奇怪剑神吴起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此处；吴起也不奇怪，少年在这心发杀机的关口上，会有话与他说。
直视着剑神吴起的眼睛，萧季安一字一顿地道：“吴兄，我一生不求人，
今天，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