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回门
还没想好该怎么问，顾宴先开了口：“巧巧从城外买的药现下该凉了，我叫小厨房热一下再送来给夫人喝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芷一下子吃呛了，险些把肺管子咳出来。
顾宴还派人盯了巧巧？还是巧巧回来刚好撞到他？
顾宴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挑着鱼肉：“夫人不必在意，想来也是，夫人在府上死里逃生，自然是谁也信不过。”
话说到这里，再隐瞒就无趣了，白芷摊了牌：“是，妾绝处逢生不易，免不得要小心行事。”
顾宴夹了一块鱼肉给她：“夫人高明。”
白芷盯了他一会，问道：“夫君喜素，为何净挑肉吃？”
顾宴下意识瞟向饭桌的另一头——素菜盘子毫发无伤。
还没等回话，白芷便自顾自答道：“是了，夫君打算为了妾多多食肉，夫君言出必行，连食肉的不适之感都能强压下去，妾不胜感激。”
这明显话里有话，顾宴眼神一暗，转瞬又换上了笑面：“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多少有点噎得慌。
饭后，厨娘把热好的药端了过来，白芷坐在桌旁吹药，看到顾宴出了房门，过一会手里拎了本书和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
“夫人，”顾宴把油纸包摊开，里面原来是果脯蜜饯，“药汤苦口，夫人吃点蜜饯会好些。”
白芷倒是不太怕苦，不过还是温笑道：“多谢夫君。”
顾宴看着白芷喝完了药，又含了蜜饯在口中，才缓缓开口道：“夫人可知，我读书有一个习惯。”
白芷：“夫君请讲。”
“我从来喜恶分明，喜欢的书，会在其旁多做批注，以示我与着书人共识颇多；嫌恶的书，我会将里面的书页换成空白纸张，以示其言之无物。”
白芷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顾宴缓缓展开书页：“夫人白日所读三报论，正是空白书册。”
我！靠！
你小子也太不正常了！
咋办，咋办，如今想把这事摺过去，只能扔出另一个羞于开口的事。
白芷深吸一口气，故作怆然道：“妾惭愧，妾确实没看夫君书房藏书。妾只在……只在夫君的画作旁垂泪不停。”
顾宴微抬起一边眉毛。
白芷继续一脸悲戚地编故事：“妾看到夫君房中有多张同一女子画像，想必是夫君挚爱。妾想到自己在娘家无人疼爱，在夫君心中也比不得夫君的心上人，不禁黯然神伤。此事难为情，因而妾有意隐瞒。”
顾宴略作思索：“夫人多虑了，那名女子只是我练习作画的陌路人罢了。”
白芷心里狐疑，面上欣喜道：“夫君此话当真？”
顾宴缓摇折扇道：“君子一言重千金。”
顾宴的脸色不像是在说谎，那白芷的猜想就全破灭了。
那他这一连串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
顾宴忽道：“夫人在娘家无人疼爱？”
白芷不明就里，只得顺茬答道：“是，妾是庶出，自小亲娘便没了，养在姨娘膝下。姨娘有子嗣，顾不得妾，只管三餐不管爱护。妾同巧巧相依为命，如此磕绊长大。”
回忆着，白芷哂然一笑：“妾的卧榻被姨娘清到耳房中，出嫁那日，家中才给妾换了间大屋子暂住。偌大一个富得流油的白家，妾只能做个运钱的马车。”
顾宴给白芷沏了一杯茶递上：“夫人，我们明日回门吧。”
白芷接茶杯的手差点松开。
顾宴继续道：“夫人如今是侯府的三夫人，佩金带紫贤身贵体，小人前倨后恭之丑态，夫人不想看吗？”
说实话，想。
但是顾宴这小子到底什么用意？
还贤身贵体，敢情这小子忘了自己都干过啥，成亲他不来，破屋他安排，谁家贤身贵体惨成她这样？白家的人估计边数钱边笑掉大牙了都。
顾宴但凡安了点好心，她白芷两个字倒着写。
白芷刚要回绝，顾宴抢先一步敲定：“我一会便差人去白家送信，再叫人备上厚礼，夫人早早睡吧，明日我们早起回门。”
白芷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夫君有心了。”
顾宴大步流星地出门忙活去了。
白芷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按正常逻辑来讲，顾宴这一趟绝不是为了回去打白家的脸，要么是挖坑让她跳，要么是探她的底。她如今可以说是处处掣肘，一点主动权都没有，完全猜不到顾宴下一步要做什么，下一句要说什么。
干脆什么都不思考，什么准备都不做，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穷举法是举不出蛤蟆下一步要往哪跳的。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白芷就被顾宴叫起来了。
白芷强压下起床气，默念忍字诀，带着困意睡眼惺忪地任巧巧和几个婢女为所欲为。
“这个发钗适合三夫人！”“三夫人要戴艳一些的钗子才好看！”“三夫人穿这件红裙最好看。”“胡诌！回门怎能穿红！成何体统！”“绞面……”“三夫人出嫁时就绞过面了，又何必再绞。”“耳坠还是选翡翠这对吧。”“翡翠怎比得上金子富贵？”……
然后被连拉带拽推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颠簸，白芷更是昏昏欲睡，眼皮都抬不起来。
等许久之后车停了，被顾宴叫醒时，白芷才真正清醒过来。
到白家了。
白芷下了马车看到白家门匾的一瞬间，胸口就反射性地一悸。
原主的记忆在她脑子里无声地哭喊，前脚绣给姨娘后脚就给弟弟当尿布的手帕、与巧巧摘了一碗柳叶佯装长寿面庆贺的生辰、跑进了嫡子女的后花园被白老爷扇的巴掌、染风寒时得知被白家卖给侯府的夜晚——
这无情无义的白家。
正心慌间，白芷的手忽地被顾宴握住了。白芷下意识地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动，顾宴一介读书人手劲儿却不小，攥得她手掌生疼。
“夫人，我们进去吧。”
白芷平复了一下心情，随着顾宴踏进了白家。
放宽心，放宽心，白芷姑娘，欺负过你的人，我来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