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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火车票

听到大家都在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林锐感觉自己像要死了一样,无法动弹。肖剑刷完牙、洗完脸后过来拍林锐:

“林锐、林锐,起床了,要迟到了哟!”

“我……病……了”肖剑坐在林锐床边,用手背摸了一下林锐的额头:

“我遭!好烫哟!”肖剑站起来搓着手来回踱步:

“啷凯办、啷凯办?(四川话,怎么办的意思)”

“没事……睡一下就好了……你赶快去上班……再被扣工资……饭都吃不起了。”

肖剑把自己的被子又搭在了林锐身上,帮林锐把四周的被子压好:

“那你好好休息,我上班去了。对不起。”林锐听见他们三人问刚出门的肖剑:

“林锐呢?”

“他生病了!”

“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林锐很想从床上坐起来赶去上班,因为第一天就旷工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全身每处关节都在痛,肌肉酸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努力睁开双眼的他,看到屋顶向自己砸过来,就晕了过去。(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晕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开门声把他吵醒。

“你怎么还不去上班!”刘奶奶凄厉的叫声在林锐耳边响起。

“我生病了。”林锐微弱地说。

“偷懒就偷懒,还给自己找借口!”刘奶奶摔门而去,然后他听到刘奶奶锁门的声音,因为抬不起头,所以他也不知道锁的是哪一扇门,他很担心刘奶奶像以前单位上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一样,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但又起不了身起来制止,所以又“睡”了过去。

林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且还有一丝太阳光射进了屋内,依旧很冷。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不错,能动了!他慢慢地翻身爬了起来,艰难地走到门口拉了一下门把手:开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现在的头晕和腿软是需要补充能量的信号,于是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他记得昨晚还剩得有饭菜,哪怕是点残汤剩水也好。没想到,刘奶奶锁的是厨房门,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他决定去找这个老太婆理论一番,歪歪倒倒地走到客厅,客厅门也锁着,老太婆根本不在客厅,整个平房内只有他一个人。他又扶着墙回到厨房,希望能找到开锁的方法,门是打不开了,但窗户可以打开,防盗钢筋却怎么也弄不下来,他可以看见远处的剩饭剩菜,就是进不去。窗户边上就是做饭用的煤气灶,他伸手去抓那个不知道是醋还是酱油的瓶子,心想喝一口也行,但怎么也抓不着,只能够着炒菜用的调味盒,真的是盒,那种连体的塑料盒,里面一般是放:盐、味精、胡椒或者花椒之类的调味,他拿了出来,发现有一格盒里放的竟然是白糖!广东人炒菜都会放点白糖提鲜,两个惠东业务员的这个习惯真的是救了自己,他赶紧歪歪倒倒地走回屋里把自己的漱口杯拿了出来,将满是油污的白糖全部倒进了杯里,打开厨房门口的自来水开关接了满满一杯,他舍不得浪费一滴,小心翼翼地用牙刷手把搅动,将白糖融化,然后一口喝了个干净,又接了点自来水将被子涮了涮再喝掉,走进屋里在床边坐了下来。

林锐读懂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他问自己:如果是他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人遇到自己这种情况,自己会留下来照顾他们吗?答案是:会!自己绝对会!哪怕是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他觉得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必须得自救,靠自己自救。白糖水非常管用,他感觉好了很多,虽然觉得走路还是有点飘,但是头已经不晕了。林锐走到路口尽头转弯处在内衣店买了一套加厚的内衣裤,又花7元钱买了一双回力鞋,回到宿舍穿上内衣裤又钻进了被窝睡了起来,他得赶快恢复体力。

再次醒来是肖剑叫他吃晚饭的时候,他穿好衣裤牙也不刷地就赶到了客厅,他怕他们把饭菜吃完了,大家都问他好点没有,他只点头却大口的吃着饭,刘奶奶还是象尊菩萨一样地坐在主位细嚼慢咽,陈森华和涂海洋用惠东话议论着这五个人的吃相,并发出讥笑,林锐咽下嘴里的饭:

“我*你*,骂人又不敢明着骂,魄力都没有,还骂人。畜生!”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停止了所有动作,甚至呼吸。林锐没有看任何人,恶狠狠地盯着桌面,他在等那两个人,只要他们敢说话,他就会将碗狠狠地摔在他们脸上。看到大家都没说话,林锐又继续大口地吃起饭来。

“你今天怎么发那么大的火?”肖剑问,他们四个和张小海都到了林锐和肖剑的房间。

“你们听不懂惠东话,他们在讥笑你们吃饭就像饿死鬼投胎。没想到林哥能听懂。”张小海替林锐回答了大家的疑问。

“*你*!”大家都愤怒了!但,张小海劝住了大家。

任何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最先学会的总是当地骂人的语言,因为被骂了,自己还不知道的话,就会觉得吃亏。林锐的确不会说广东话,但是骂人的话还是知道个大概的,刚才陈森华和涂海洋在那小声议论,其实林锐并没有听懂,只是凭感觉他们在说大家不好听的话,所以才发的飙。张小海很有语言天赋,在广东待过,不但会听,而且还会说,所以他才把内容翻译给了大家听。林锐当然不会说自己没听懂,因为有时候装懂,也是挺有内涵的。

“小林,病好点儿没?要不要我去给你买些药?”刘姥姥走进房间,关切地询问林锐。林锐站起来连声说谢,刘奶奶一再叮嘱注意身体后才离开。

“这个脾气发得好!你们看,老太婆脸上有笑容了。”刘海这么一说,大家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自从林锐发过脾气以后,整个分公司宿舍的氛围明显好了很多,陈森华脸上再没有了冷笑,涂海洋继续寡言少语,刘奶奶偶尔还会和大家开上两句玩笑,大部分时间还是丧着个脸。林锐每天都会在5:30起床,到附近一所小学的操场上跑步,这个举动,带动了包括张小海在内的五个人。

时间很快过去了二十多天,大家身上都已经弹尽粮绝了,把这个情况反映给陈森华以后,钟经理在这天晚上第二次来到了宿舍客厅,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皮衣,还是将大哥大和羊皮手套放在桌上,刘奶奶还是第一个举手:

“我要求发言。孩儿们已经没有钱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怎么生活!”大家马上附议,纷纷讲述自己的困难。

“六儿,做领导再忙、再累,也要关心自己的下属,孩子们出门在外,离开父母这么大老远跑来,饿出病来怎么办?他们父母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从小是怎么教育你们哥几个来着?做人要有点儿良心!”五个人差一点就鼓起掌来,肖剑在手掌快要拍上的时候,迅速“刹车”慢慢搓了起来。钟经理看着抱起双手正在生闷气的老娘,“噗”一声笑了出来:

“老娘,您不要生气。您看,我这不是来了吗?”刘奶奶看也没看钟经理一眼“哼”地一声还在气着。

钟经理向大家解释了最近因为比较忙没有过来看望大家的原因,并向大家做出了道歉。知道大家遇到的困难后,特地给总公司孙总打去了电话汇报这个情况,经过公司的开会研究,痛大家之所痛,急大家之所急,最后一致研究决定:大家可以把到燕津的火车票拿来报销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大家报以了热烈的掌声,并回房间拿火车票。林锐坐着一动不动,因为他的火车票出站就扔了。

他很懊恼自己怎么会没有像大家一样建立起把车票收集起来做纪念的美德!现在完了嘛,每个人都有周转资金了,就自己一个人是穷光蛋,怎么办,没有票据钟经理也不可能自己掏钱给你啊。在大家共同智慧碰撞下,一致建议林锐自己去火车站问下车的乘客要一张。

为了不耽搁工作,林锐经过查找,发现从起始站到燕津站的车次还有一班是清晨6:20到站。

这天早上他四点半就起床,赶上了5点最早的一路公交车来到了燕津站。看见每一个出站的旅客就挨个问:“您是从广东来的吗?”没一个理他,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说是的,他就问:“您的车票能不能给我?”更没有一个给他。见没找到票,就直接乘车去宏福大厦上班了。回来给大家如实汇报过后,他们都觉得林锐这种问法有问题,因为火车站的犯罪分子最多,你又长得高大,谁知道你想干什么啊?所以建议林锐明天再去,不要说“要”而要说“买”,花个十几二十元钱拿到票,回来可以报销出五百四十几块钱,一定是划算的。林锐觉得大家说得对,市场经济、市场经济,你不讲经济还能干得了什么事。第二天林锐又来到火车站,见人就问:“您是从广东来的吗?”终于有遇到一个点头的,林锐赶紧说:

“能不能把你的火车票卖给我?”

“你出多少钱?”

“10块!”

那人转身就走,林锐追上去问:

“你说多少钱?”

“50!”

“哪要得了这么贵?”

那人不再理林锐,转身就走了。林锐感觉到心寒,因为他身上只剩二十几块钱了,再这么下去,即使是五毛钱一人的公交车票都会买不起了。这时他看见五六个人站在不远处对他指指点点,他认为:一定是火车站的黄牛党注意上了他,因为他们实在搞不懂这人为什么连续两天到车站见人就上去索票,说不定是另一党又发明出了什么新骗术。林锐觉得自己明天不能再来了,但又不愿意走,于是点了支烟在出站口游荡起来,脑筋在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看到了扔在地上的车票。他一张张地翻看,终于看到一张从广东过来的车票,因为车次不同,这趟车的卧铺票价只有489元,林锐心想:也行!

“哥们儿,你要从哪儿过来的车票,我们都有!”那几个人已经站到了林锐的身后。

“广州。”

“有!你出多少钱?”

“你要多少钱?”

“100!”

林锐转身就走了。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

“你还个价再走啊,哥们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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