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桃花源（9）

“大仙！”

“大仙您醒了吗大仙！”

门外敲门声越发急促，伴随着声声呼唤，龙莫道皱了皱眉，微微睁开眼睛，外面的太阳洒进来，龙莫道用手挡住一部分，缓了片刻才悠悠转醒。

一夜无梦。

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踏实过了，这段时间每每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无数的梦魇。

敲门声还在继续，龙莫道赶忙起身。

“来了来了……”龙莫道回道，一打开门便看到了花薄良。

龙莫道抬头看了看太阳，也不过辰时，说不上晚，于是便问道：“良叔这一大早的，发生什么要紧事了吗？”

见到龙莫道，花薄良急忙抓住他的手腕：“阿倾出事了，阿倾她……”

头一次见到花薄良神色如此紧张，龙莫道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她也感染了？”

“今早起来如何也叫不起，去看时她脸色煞白，现在已经转到疫区了。大仙，您现在可有解救的办法了吗？”

花倾也出事了？

龙莫道心中一沉，他一直小心照顾花倾，但竟然还是没办法避免。仔细想来，当初花倾与花梨瞿也呆在一处过，虽说时间短暂，但受到感染也是难免，只是距离当时已经隔了相当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可若要再找到那株草药，就需要回到当时那个峭壁。但是那个峭壁的位置龙莫道也不确定，只记得那时在峭壁上还能看到祠堂。想找到那个峭它，还得再回一趟祠堂。

龙莫道想着便要动身，眼下局势尚在可掌控阶段，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能救下一条命便是一条。

他回屋提起一个竹篓，撑起破木棍便迈步出门，花薄良紧随其后连忙询问：“大仙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祠堂。”

“祠堂？那里会有解药？”

龙莫道点了点头，但也无法断言。医者就是靠寻百草，无数尝试才能得出结论。如今他遇上了从未记载过的病症，他所能做的，便也是同前人一般，寻百草，尝百试。

穿过熟悉的桃林，达到祠堂的大门，还是那一白一紫两条巨蛇石像守在门前，但与之前不同，龙莫道并没有打算进去其中，而是第一次细细打量起祠堂周围的环境。

花薄良站在龙莫道一侧，并未多做打扰。

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龙莫道仍然无法想象一片汪洋会出现在一片大山之中，站在这悬崖之上，却望不见这大海尽头。

龙莫道看到被海浪拍打的乱石，不禁想到也许当时自己就是这样冲上岸被发现的，只是他想不明，自己本在妖界地带，南海海域，又是如何顺着这大海来到桃花源的呢？

想来这么长时间过去，闷葫芦身上的伤也调养的差不多了。

收回思绪，龙莫道慢慢转移视线，看到了不远处另一处的悬崖峭壁。

一般的峭壁寸草不生，而这一块峭壁之上竟密密麻麻长满了绿草，在海风中摇曳。

“那是什么？”龙莫道又问。

“那处峭壁一直都在这儿……”

“不，我问的是峭壁上长着的植物。”

饶是花薄良是源中人，在此刻也是摇摇头。

这也难怪，祠堂本就不经常会有人来，大家来时都是诚心祭拜，很少会去仔细观察崖壁的植物，从这里看过去，那崖壁上所长的也像极了普通的野草。且两边并不在一处，只有极窄小的一个小道能通过，地形也更加陡峭，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葬身大海。

但想必就是那一处了。

龙莫道从方位上大概推断出，昨晚自己大概就是突然出现在那里“坠崖”的，只是看这些草所生长的位置，在峭壁边上恐怕还是摘取不到，还得亲自下去一趟。

“我需要过去一趟。”

“但是大仙，这过去也太危险了，还是我来吧。”花薄良看到峭壁之下百米高度，这一旦失足跌落，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救回来了。龙莫道毕竟是桃花源的贵客，花薄良再如何也不敢让龙莫道冒险。

龙莫道看出花薄良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花薄良虽为龙莫道长辈，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龙莫道真觉得自己好像是活了千百年，在这种时候，反而不愿意让他人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冒险。

“无妨，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龙莫道取出一节绳索，撑着破木棍继续往前。即便心知龙莫道是大神仙，但花薄良还是有些担心，视线紧随着他。

这种场面龙莫道见得多了，只身一人时心中并不会太多恐惧。即便脚下大海湍急，但龙莫道心中平稳无杂念，自然也不会太将这些放在眼里。

此刻他的心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一路顺着窄道走过，龙莫道踏上了另外一个峭壁之上，从这边看向祠堂，就跟昨晚的视角一模一样。

再从峭壁往下看去，那些草长在居中的位置，跟他推断的一致，只是在崖壁边并没有办法摘到。

“好吧。”龙莫道自言自语，他将绳索一端固定在一旁的大树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身上，开始尝试爬壁。

龙莫道的动作风险实在高，就是花薄良都紧张的额角浮起一层薄汗，他看着龙莫道从峭壁之上一节一节缓慢向下，采到一把草药放入竹篓之后继续采摘，竹篓渐满，这才又迅速往上攀爬。

见龙莫道平安无事，花薄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竹篓里的野草，有些疑惑：“这些就可以救大家？”

龙莫道点了点头：“如果试药成功，这些能够救治大半个桃花源的父老乡亲们了。”

龙莫道这次亲自在疫区救治病人，他自身医术只能吊着几个病危之人的性命，但无法根治，而今日从峭壁上取下的草药虽熬制为药汤，但此刻看着屋内的病患，龙莫道却不知道该给谁尝试。

一位已经病倒的医者缓缓坐起身，眼神坚定：“大仙，我愿意一试！”

“你确定了。”龙莫道还是有些犹豫，“这药汤我也无法保证是否会与你身上的病症相排斥，一旦出现问题，恐怕才是真正的生死难料。”

那医者却用自己已经虚弱无比的身躯艰难地鞠了个躬：“大仙，老夫已活百岁有余，生死看淡，已是苟延残喘之际，若能为桃花源再做点什么，老夫亦是死而无憾。”

龙莫道连忙撑起那年迈的医者，此刻他内心充满敬佩：“您不必如此，我定会竭尽全力保住大家性命的。”

看着医者喝下汤药的一瞬间，龙莫道突然明白了当初陈仁的心境。当年那村庄的瘟疫爆发，那也是前所未有的病症，陈仁寻药良久，夜以继日，终是沾染病疾，后以身试药才救下百余人性命，唯独殒了自己。

而此刻的龙莫道竟也产生了以身试药的念头。他一向以自己性命为重，这个念头的产生，就连自己都始料未及。

可就在医者喝下药汤的一瞬间，身体僵直，那盛汤的碗也从他手中脱落，摔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

龙莫道大惊，已顾不上是否会沾染瘟疫，大步上前扶住医者，将医者揽在怀中，急忙把脉。

死脉之象。

怎么可能？

龙莫道指尖都在发颤，按理说不应该如此。不死心再把一次，但得到的结果却仍是死脉。

一直守在屋外的花薄良听到里屋的动静，连忙敲了敲门：“大仙，发生什么了？”

龙莫道还不曾回神，直到花薄良再度敲门，龙莫道才稍稍反应过来：“没……没事……”

他的声线都在发颤，在他的手中，还不曾医死过人，这是他想象中的最差结果，但是真的发生时，心中充满了彷徨。

“一定还有办法的。”龙莫道缓缓站起身，将一旁装着草药的几个罐头又重头闻了个遍，这几味药他尝试过无数次，早已熟烂于心，此刻不过已经是心乱成麻。

“咳咳！咳咳！”就在此时，那医者突然发出咳喘声，龙莫道动作一滞，迅速回头看去，看到那医者吐出一摊黄绿色的呕吐物。

龙莫道不可思议，他确认无疑刚刚自己探到的是死脉，他甚至不确定再重新把脉，可此刻这名医者似乎又“活”过来了。

“您感觉怎么样？”龙莫道急忙上前，这次再把脉脉象平稳，显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医者还在咳着，从他口中吐出许多黄绿色的东西，龙莫道从中看到了几个藤条状的东西，他大概也能猜测到，这些大概就是“藤木”了。

这些东西能排出体外，那么体内应该也无大碍了。

“枯木逢春，不破不立。”医者微喘着气，神情激动，抓紧了龙莫道的手颤抖着，“大仙，您成功了！桃花源，有救了！”

桃花源，有救了！

短短几个字是所有桃花源村民的殷殷期盼，很快所有人便动身开始采药、熬药，不断往疫区输送药物。

看到大部分人恢复意识也能下地行走，龙莫道心中充满藉慰，但却并没有就此展开愁容。

他蒙着口鼻，站在花梨瞿的旁边，看着这小孩伤口密密麻麻的绿藤，心已经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