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须臾凡世间（8）

龙莫道觉得可能是发烧将自己的脑子烧坏了，近日以来噩梦连连，夜里如何也睡不安稳。

梦里似乎有数不尽的尸横遍野，有时候耳边还能响起一个少年的哭嚎，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龙莫道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哭嚎的少年。

这种情况和市井传闻的“鬼入梦”有几分相似，龙莫道自己一个人独自琢磨越想越惶恐，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龙青枫，对此龙青枫只是回答：“那你可能确实把脑子烧坏了，等你赚到了钱我们去找个好医生看看你脑子。”

龙青枫的一番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龙莫道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只能将话咽回自己肚子里。

自从看不见后，龙莫道也慢慢理解龙青枫的好吃懒做的性格，原本在龙莫道看来十分简单极容易上手的事，在失明以后却显得万般困难，不管做任何事情心中都没有底，若不是龙青枫始终在他身边，也许他走个路都能活生生将自己摔死。

龙青枫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龙莫道的肩头：“小莫道，凡事不能总用眼睛观瞧，眼见不一定为实，既然看不见，就要用耳朵听。”

龙莫道并不曾完全接受自己已经失明的事实，因此在龙青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任凭龙青枫如何拉扯都不愿再动弹。

“你这孩子。”这段时间龙青枫知道龙莫道状态不好还好心帮他背着他那份行李，这会倒好，竟然还直接使起小性子了，看着已经逐渐黯淡的天色，龙青枫只能无奈将龙莫道从地上抱起。

龙莫道下意识挣扎，却发现龙青枫抱得紧，自己连动都没法动弹一下。

“现在已经入秋了，太晚回去再外面容易着凉，你还想再生病吗？”龙青枫的语气中透着万般无奈，龙莫道也不吭声了，好半晌才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不是怕摔吗，放你下来又摔着了怎么办？”龙青枫也没有要放龙莫道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若是碰伤了谁，回头讹我俩，到时候可真是要把全身家当都赔给对方咯。”

“怎么会，这块玉看着就很值钱，到时候把这块玉赔出去就好了。”龙莫道扯着自己胸前的半枚玉坠大言不惭，龙青枫一个拳头精准无误落在龙莫道的脑袋上：“成天打这玉坠主意，跟你说多少次了，这块玉随身携带不准动歪心思。”

龙莫道就是想调侃龙青枫而已，随即轻哼将头偏向一边，听着龙青枫手中木棍落在地面清脆的哒哒声逐渐变得沉重，似是陷入大片泥地里，龙莫道就大概猜到他们到自己这次落脚的地方了。

从龙青枫怀中跳了出来，龙莫道摸索着地上的些许木棍打算等会生火用，龙青枫见他这积极的模样，不动声色将地上的几根木棍提到龙莫道的附近，任他拾取。

以往龙莫道生火是极快的，失明以后他和龙青枫二人一同在破院子里面能够磨磨蹭蹭大半个时辰才生起一团火苗。

龙青枫的咳嗽声时不时传来，龙莫道闻声看向龙青枫的方向，不自觉黯然神伤。

尽管龙青枫说这双眼睛在之后会慢慢恢复，可龙莫道还是会忍不住想着，若自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又该如何？

未失明时他们的生活便已经十分艰难，如今两个瞎子又怎么活得下去？

龙青枫看着龙莫道一脸黯然的模样不禁觉得颇为好笑。龙莫道的心思很好猜，龙青枫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才越发觉得他可爱，许多事分明不需要他操心考虑，但他偏偏总是会自顾自担心许多事情。

“小莫道，人生在世往往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不要总是杞人忧天好不好。”龙青枫笑着道。

“若是人人都跟你一个德行这个世界就完了。”龙莫道拒绝了龙青枫的洗脑，侧身躺到一边。

因为最近梦魇缠身，龙莫道的睡眠并不是很好，往往到半夜便会惊醒。

一声哭喊在耳边炸开，龙莫道吓得睁开了眼，可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身边的篝火似乎也已经熄灭了，周围的温度有些许微凉。

摸索到身上盖着的外衫，龙莫道连忙喊道：“瞎子，臭瞎子！”

连唤了几声龙青枫也没有应答，龙莫道心中越发惶恐，再没有了睡意连忙起身摸索着便想要出门。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叫鬼呢？”刚坐起身龙青枫迷迷糊糊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龙莫道闻言松了口气，不满说道：“我刚刚喊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也不应我，吓死我了。”

“这外面的鸡鸣都还没响，你倒好，起的比鸡早。”龙莫道听到龙青枫传来声音的方向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似乎是在翻身，“快睡吧，明日还要赚钱呢。”

“睡不着。”龙莫道语气有些失落，“瞎算子，我一睡着就会梦到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有点害怕。”

龙莫道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自己。

龙青枫蹲在龙莫道身前抚着他的脑袋：“小莫道，为什么要害怕呢？”

龙莫道愣了愣，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瞎子你明白吗，不是我在害怕，是我在梦里时害怕，我会感觉我失去了好重要的东西，每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心好疼，我是不是病还没好？”

四周漆黑，龙青枫看着面前不知所措如同一个受了惊的羔羊般的龙莫道，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既然是梦，那就都是假的。”龙青枫笑道，“好了小莫道，都说是你脑子烧坏了，别总是想着这些了。”

龙青枫悄然起身，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龙莫道急忙坐起身：“大半夜你去哪啊？”

好半晌都没有得到龙青枫的回应，正当龙莫道打算起身找他之时，下一秒一曲悠扬的箫声从门口传来。

龙莫道微微一愣，毫无疑问这箫声正是来自龙青枫。

可他与龙青枫生活这么多年，竟从不知他竟然会吹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