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何去何从

洛阳城中。

吕不韦宅邸之内。

在李斯去往官署休息的时候，吕不韦久久未眠。

他的心情很是糟糕。

嬴政让李斯带来的那份圣旨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每每看到其上的文字，如“诚损大秦国望”、“君何功于秦”、“君何亲于秦”之类的话语，他的心就是一阵刺痛。

仿佛嬴政就在他的面前，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向着他说出这样的话一般。

曾经那个少年，现在已经彻底长大。

而曾经权倾秦国的他，如今已经失势。

这份落差之大，让吕不韦难以接受。

本来以为来到放弃相印，来到洛阳，已经是自己最大的隐忍退让了，却没有想到，嬴政依旧咄咄逼人。

吕不韦并不笨，一个愚笨之人，也不可能走到曾经那等高度。

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若非心中所求太多，那些东西禁锢了他，他根本就不可能沦落到如今的田地。

嬴政在这个时候，突然又一次对自己发难，下达这样一份圣旨，让自己举家迁至蜀地，这代表，嬴政已经知道此前之事是谁所为。

哪怕他并没有直接授意门客散布谣言，但嬴政只要查到他门客的身上，就不可避免的会联想到他。

“秦王，你真要将老夫逼到绝路吗？”

吕不韦不再称呼对方为政儿，甚至都没有称呼其为大王、王上，而是用生冷无比的“秦王”代称嬴政。

“侯爷！”

就在吕不韦心情复杂的时候。

门口，忽而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

吕不韦眸光闪烁，面色变了变，最后上前，打开了大门。

就只看到，此前劝说诸多门客息事宁人的那名门客，连同着数百名吕不韦的门客，正乌泱泱的站在院子之中。

作为文信侯，吕不韦哪怕被贬斥到了这洛阳，他这洛阳的住处，也是极为宏大的，数百人挤在院子之内，却也不显太过拥挤。

“你们，想要做什么？”

看着诸多门客，吕不韦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为首的几人身上。

他门客众多，昔年最鼎盛之时，一度达到了三千余人，这些人之中，涵盖了诸子百家、各门各派，甚至于，还有市井之人，凡是有能力的人，无论其能力是什么，都能够在他这里得到容身之处，得到一场富贵。

嫪毐就是因为天赋异禀，那活儿能够转动车轮，继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并没有龙阳之好，但对于世上有人居然能够天赋异禀到这等程度，也是很是惊讶，所以给了嫪毐一个门客的身份。

后来，为了摆脱赵姬这个怨妇，他将嫪毐送到了宫中，未曾料到，这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了隐患。

在被罢相之后，吕不韦遣散了大部分的门客，也有很多门客自主脱离了他的麾下，毕竟这些人都是逐利而来，吕不韦也没有怨恨他们。

但仍旧是有三百门客留了下来。

对于留下来的人，吕不韦很是感动，而后，也是如同以往一般，给他们发放俸禄。

此刻，看到所有门客都来到了自己面前。

吕不韦的心中，不由生出了猜测。

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还得当面听他们说一说才知道。

“侯爷曾经数度力挽狂澜，帮助秦国阻挡住五国联军之合纵，在先秦王病逝之后，也是侯爷力挽狂澜，才守住了秦国之江山社稷。”

“如今之秦王，不念侯爷之恩德，不施仁义，先夺侯爷之相位。如今，更是对侯爷咄咄相逼，若是继续放任于他，他迟早是想要将侯爷逼死。”

“既然秦国无义，我等索性离开秦国，去往山东六国好了。”

“以侯爷的身份，不管去往哪一国，都足以担任相国之位，彼时，以侯爷之威望，振臂一呼，山东六国行合纵之事，彼时，可让秦王知道，秦国非侯爷不可。”

一名门客上前，向着吕不韦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他们这些人之中，很多都是山东六国的人出身，但他们最终都选择投效了吕不韦，即便在吕不韦落魄的时候，也是不离不弃。

李斯先前宣读的圣旨他们这些人也是知道。

愤怒，很是愤怒。

受春秋之时养士风气的影响，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一个主辱臣死。

秦王如此贬低他们的主君，就等若是在欺凌他们。

但直接反秦，似乎也不像话，所以，他们决定先劝说吕不韦离开秦国，投靠山东六国。

虽然没有直接喊出“反秦”的口号，但这样的行为，本质上其实和反秦差不多。

“这都是你们的想法吗？”

听到门客的话之后，吕不韦沉声问道。

“这都是我等的肺腑之言！”

“侯爷，离开秦国吧！”

吕不韦的门客，继续劝说于他。

其余的门客，也是纷纷开口，劝说起了吕不韦。

并不是所有人都称呼他为侯爷，也有称呼吕相、主君、君上者，这些门客加入吕不韦麾下的时间各不相同，所以称呼也是不一样。

但这些人对于吕不韦都是忠心耿耿。

在这些人的劝说之下，吕不韦的心，终于是渐渐动摇了。

此前，他之所以默许手底下的人散布谣言，只是心底有些不甘心而已，他在秦国待了很多年，就这样失去一切，他无法接受。

而现在，嬴政这封圣旨，基本上是彻底断绝了他在秦国出仕的想法。

与其留在秦国，倒不如去山东六国另谋出路。

念头一起，又思索了一会儿，吕不韦沉声向着面前的众人道：“好，我们离开秦国。”

这句话传出，又是让诸多门客一阵喧哗。

想要离开秦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吕不韦的身份，注定了他就算离开秦国，在其余国家，也不可能籍籍无名。

此前他被罢相之后，就有很多六国使臣前来拜访于他，邀请他前去出仕。

而现在，吕不韦所需要做的，就是让门客重新联络起这些人，而后，他需要看一看山东六国能够给出的条件，再权衡一番六国的国力，以此来决定去往哪个国家。

对于寻常人来说，六国之相位，是很难得到的东西。

而对于曾经担任过秦国相邦，比起相国地位更高的吕不韦来说，这是可以挑挑拣拣的东西。

他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国家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