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远走
“再快一点！”他不禁攥紧了拳头，恨不得让车子飞起来。
十分钟后，多米恩带着孙然他们急匆匆上了电梯，厉澄看了一眼问道，“几楼？”
“三楼。”多米恩道，厉澄直接拉着孙黎跑向楼梯，这个时候等电梯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孙黎懂了他的意思，抱着还懵懵的孙然一路狂奔，恨不得脚下生风，三人先一步到了三楼，没想到刚站稳脚，就听见屋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多米恩一出电梯就带着他们冲进了房间，幸好，幸好，赶上了……
“先生……少爷回来了，他好好的……您看看啊……”德露思见孙然来了，急忙让开让孙然过来，孙黎将孙然抱到椅子上，转身走了，众人也都走了，留空间给他。
爱杰罗艰难的撑着一股劲，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是他的孩子，可是却连抬手的力气都聚不起来。
“父亲……父亲！我回来了……您不要走……我只有你了……”孙然空洞的双眼忽然聚起了泪，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亲生父亲不要他，疼他的父亲如今也奄奄一息，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是灾星吗？
“佐……恩……不要哭，能看到你平安回来，父亲就知足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不清楚什么叫回光返照，可是爱杰罗不知何处生出了力气，竟然攥紧了他的手。
摸到的触感却是那样粗糙，爱杰罗撑着力气捞起他的手瞧，十指都被缠着纱布，看着都疼。他这才瞧见了孙然额头上的纱布，说不心疼是假的。
“听话……以后，不能闹脾气就不吃东西了，父亲会心疼的。那边的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爱杰罗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很像你母亲，漂亮，聪明……就是犟的很，什么不顺心，就一直鼓着劲死磕……”
“我总想着，能多弥补你些，可是……老了……身子撑不住了”爱杰罗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却无法阻止什么，那眼泪一点一点，擦不完似的。
“佐恩，不要哭，生老病死，是无法预料的，我们都要接受，乖，不哭了……你看看这个，喜不喜欢……”他坐了起来，在一旁的外套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个小盒子。
他笑着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平安扣的项链，是玉的，成色极好。
“玉养人，父亲送给你，保佑我的佐恩，平安顺遂，健康快乐。”爱杰罗取出项链，亲手给孙然戴上，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漂亮，喜欢吗？不喜欢啊……也没办法咯，我啊……没力气再给你选别的了，戴着吧，别弄丢了……”
“喜欢，我很喜欢，谢谢您……”孙然抬起胳膊擦了擦眼角，可是没办法，他控制不住自己，除了哭，他想不到别的办法宣泄他的悲伤。
“好了，不要哭了，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好吗孩子？”爱杰罗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哄着他，“不哭了，眼睛都哭红了，像你养的那只小兔子……”
“您笑我……”孙然扭头不看他，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我的资产呢，全部留给你……城堡太大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换个地方住吧，我走了后，把我和你母亲葬在一起，好吗？”爱杰罗看着他，“我总想着，许久未见她，她怕是要生我的气了……来年，多带束花吧，好吗？”
“好……好……”孙然控制不住，索性任由泪水爬满脸颊，他不管了。
“好了，小哭包，和你母亲一样，哭起来没完没了的……你祖父那边，你有空就回去看看吧，他们老念叨你……可是我不想去，我去了……也就对不起你的母亲，对不起当初，不顾一切的自己……”
“可是你不一样，你没了我，总要有大人看顾你些，免得被人欺负了，哭都没地方哭，好了……你去，给我洗个苹果好不好？”他看着孙然，可是眼前的脸却与记忆中爱人的脸不断重合着。
那是他的爱人，是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人。
佐妮芬尔，我来找你了……
“好。”孙然起身去拿苹果，可是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什么苹果。
他不禁疑惑是不是爱杰罗记错了，准备问他，却发现爱杰罗早已没了呼吸……
“……父亲！！！”
听到孙然的呼喊，门外的人纷纷跑了进来，一时间房间里满是哭声，厉澄最是见不得这种场景，此时似是被感染了一般，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少爷……”
“少爷，您要好好的，先生最放心不下你……”许久未见的祝清风此时哽咽着递出一封信，“少爷，这是先生拜托我交给您的，让您在参加完葬礼之后，才能打开。”
孙然接过信，眼泪似是已经流干了，他只觉得眼眶疼得很，却流不出泪来。
“好，我知道了。”
“幺儿，那……那孙家那边，你还要回去吗？”孙黎见他情绪好了一些，轻声问道。
虽然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孙然不出面，总是不合规矩的。
孙然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再说吧，暂时我就不去了……我要回巴黎去，让先生入土为安。”他慢慢起身，将信塞进了口袋里，“厉澄，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厉澄有些愣神，他没想过孙然还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
“好，我跟你一起走。”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孙然这才抬眼看着他，我能相信你吗？你靠近我，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抱着什么别的目的呢？
可是他不敢问，他怕这个人真的别有用心。
孙黎得了答复，说了一声便起身离开了。
孙家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孙昭霖虽然让位给了孙祁，可说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葬礼时，该怎么解释呢？
“……心脏病突发，别的不需要解释。”孙宴一槌定音，定下了统一的口径。
毕竟这算是家门秘辛，总是不好说出去的。
“幺儿他……对你态度怎么样？”孙卿问道，孙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两句话，看不出来是什么态度……但是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他在巴黎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先生，知道他失踪了……一时着急，刚刚过世了……”
孙黎说完就上了楼，不再理会他们对于葬礼的后续工作，他不在乎。
唐乐乐闻言却屁颠屁颠追了上去，“你说……爱杰罗先生去世了？”
“嗯，刚刚过世的，幺儿明天就要回巴黎了。”孙黎看着他，“你说，他还会认我这个哥哥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懂他。”唐乐乐低下头，“我要去找他，爱杰罗先生对我也很好，我要去看看他。”
“去吧，路上小心点。”
“好。”唐乐乐转身离开了孙家，他本来就要去巴黎，所以哥哥和父母并没有多问什么，他坐上了第二日第一班飞机，前往巴黎。
孙然他们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唐乐乐正蹲在花园里陪兔子跑来跑去。
“乐乐？你怎么在这里？”唐乐乐闻言起身，就见孙然坐在轮椅上，厉澄站在他身后。
而德露思女士手里正捧着一个漂亮的骨灰盒，唐乐乐立马走过去，“先生他……对我很好，我想送送他……”
孙然没拒绝，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会很开心的，进去吧，外面冷。”
“然宝，谢谢你。”唐乐乐凑到他面前，“我很开心能和你成为好朋友。”
孙然笑了笑，“谢谢，我也很开心，能和你成为好朋友。好了，快进去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厉澄笑了笑，“乐乐啊，进去再叙旧也没什么关系的。”
“略略略，要你管，哼！”唐乐乐捞起兔子就先一步冲进了城堡，负责看家的厨师见他们回来了，立马洗手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提爱杰罗，却又都十分默契的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吃过晚饭，孙然吩咐下人把带回来的照片挂上了墙，让爱杰罗的照片贴着佐妮芬尔的照片，一起待在那永远能照耀到阳光的位置。
“孙然，你……都起来了吗？”厉澄走到他身后，轻声问道，“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找到你……这个，是你落在山顶的东西，我一直保存着。”
他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孙然，孙然见状挑了挑眉，他就说嘛，自己怎么会傻到真的跑那么远去看什么风景。
可是如今手废了，弹琴什么的……也不太可能了。
“厉澄，谢谢你。”孙然让他把本子放进了柜子里，望着他的眼睛道，“葬礼之后，我想出去走走，到那个时候……你不要跟着我，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好。”厉澄冲他笑，“那你……常联系，可以吗？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就好了。”
孙然点了点头，“好。”
三月五日，宜丧葬。
爱杰罗入土为安，与爱人合葬于一穴。
孙然看着重新埋葬起来的地方，像是同样埋葬了他为数不多的情绪，或许不久之后，便无人再记得曾经存在过一位和蔼的男人。
他的眼里永远有着爱人的身影，至死都不曾忘怀。
“父亲，母亲……我要走了，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带着属于我的那个他，一起来看你们。”孙然连鞠了三个躬，迎着春风打开了那封信。
「佐恩亲启。
亲爱的宝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父亲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但是你不要难过，生老病死是我们无法干预的，父亲希望你开心，幸福。
你总是装成一副开心的样子，为父很是担心。不开心没关系，人都有七情六欲，这不是什么秘密。
亲爱的宝贝，爱你的人终是爱你的，你的先生我见过，他是个很好的人，若相信为父，就放下心结，试着接受他，好吗？
愿佐恩宝贝，平安顺遂。」
孙然收起信件，视线不由得顺着一片荒原，慢慢移动到此时还在上香的厉澄身上。
放下心结吗？
可是我的心结，是什么呢？
孙然叹了口气，他搞不懂自己的心结究竟是什么，他暂时也不想思考这些。
他现在心里乱的很，他需要出去走走，就像以前想的那样。
去看辽阔的草原，去看蔚蓝的大海。
试着……
接受吗？
“孙然！！回去吧，看着要下雨了。”厉澄为他披上了外套，推着他要走，孙然扭头看着他，想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厉澄……你想……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
厉澄动作一顿，欣喜若狂的低头瞧着他，“可以吗？我以为……你不喜欢我跟在你身边……”
“可以。不过……我还没想好去哪儿……”
“没关系啊，世界那么大，总能找到想去的地方。我陪着你，我们去游山玩水……等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们再回来便是。”
“喂喂喂，又不带我是吧！！”唐乐乐蹦出来嘟着嘴，“然宝，你说过和我才是天下第一好的，怎么带他不带我？！”
孙然无奈摇了摇头，“行行行，带上你，顺便把你男朋友带上，我们四个一起去，行了吧小祖宗？”
唐乐乐闻言瞬间脸红了猴屁股，转身就要跑“你……他……还不是男朋友呢，讨厌，哼！我要去买很多很多零食，到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的背影，厉澄不禁歪了歪头，“他在……笑什么？”
“他吗？在想着买零食不分我，等着我求他呢。厉先生，给我买零食吗？”孙然眨了眨眼睛，笑着看他。
试着接受吗？
看来也不错。
爱杰罗的眼光，他自然是信的。
厉澄点了点头，“好啊，我给你买，我们不求人，等他吃完了，让他来求你。”
“你怎么也是个小孩子脾气？”孙然笑了笑，有一个小孩就够了，怎么就多了一个。
“逗你玩呢，这不是就笑了。”厉澄看着他，孙然明显慢了半拍，“我……刚刚不是也在笑吗？”
厉澄摇了摇头，“不一样。”
他推着孙然继续往前走，孙然皱着眉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自己想。”
很好，任重道远了厉总。
三人嘻嘻哈哈的走在回去的路上，半路却冒出了一个拦路虎。
孙然见是思闻，也打算和他说清楚，便由着他接过厉澄的任务，推着自己到了一边。
“抱歉，要不是我约你出去，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思闻半蹲下来和孙然平视，“佐恩，我们还能做朋友吗？我承认，刚开始接近你是我别有用心，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你其实算不上是喜欢……”
孙然挑了挑眉，“哦？追不上就做朋友？不怕你母亲知道？”
“不怕，我已经告诉母亲和你舅舅了，他们打了我一顿，算是原谅我的不礼貌了……你要打我一顿也行，可以吗？我真的很缺像你这样不图东西的朋友。”思闻戳了戳手指，这下给孙然整不会了。
他一直是这样很有少女心的吗？
“做朋友可以，不过……我也骗了你，我其实很早就想起来了，就是想去告你的状。”孙然叹了口气，“不过，打你就算了，你救我一命，我还没谢谢你呢，原谅你吧，左右你也没对我做什么。”
“真的？！！”思闻见他点头，立马跳了起来，“太好了，哈哈哈哈哈，我也有朋友了！那我先回家了，改天请你们吃饭啊！”
他说着就跑了，孙然不禁后悔交这个朋友了，看上去有点不太正常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出去玩，要告诉他吗？要带上他吗？”厉澄问。
孙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普通朋友罢了，告诉他做什么，快走吧，我饿了，回去吃饭。”
唐乐乐凑过来，“哟哟哟，厉总这是吃醋了？”
厉澄急忙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
吃醋？
孙然抬头看他，厉澄连忙错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唐乐乐哈哈笑了笑，推着孙然走了，厉澄一个人愣在原地呆了几分钟，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吃醋吗？
厉澄揉了揉耳垂，可能有点吧，毕竟谁会喜欢伴侣身边有一个有权有势，还长相俊俏的人呢？
“乐乐，你和那个韩先生……到哪一步了？”
“嗯……都差不多了，你呢？你们俩……到哪一步了？”
孙然想了想，“牵手。”
“啊？！”唐乐乐停了下来，他站在孙然面前，调笑道，“不是，你们俩都领证了，速度还没我们快啊？宝贝，不是我看不起你哦，那方面也很重要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行不行，笨蛋。”
“……啧”孙然不满。
乐乐却是笑了起来，“别害羞啊，都是成年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厉澄，孙然有话和你说……嘶……错了错了，错了错了。”
他话还没说完，孙然就使劲捏了捏他的脸，唐乐乐这才闭嘴。
“喊什么，我都没用力。”孙然看着自己的手，纱布还包着，他也确实使不上力。
唐乐乐笑了笑，“胡说，明明用力了，哼！”
厉澄跟在他们身后，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疯狂跳跃的心脏，让他自己都不信。
又修养了半月，四个人登上了前往新西兰的飞机，听说那里的花开的格外美丽，气温适宜，是个旅游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