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弥补得了吗？

“弥补？！”厉澄一听这话，顿觉好笑，他微微瞪大了眼眸，直直望向孙卿，“弥补得了吗？从他出事到现在，凭你们孙家的权势，找一个凶手就那么难吗？！”

孙卿闻言愣了愣，随即抿紧了唇，半晌也不见开口。

是啊，他们明明可以去找孙昭栩，哪怕是要一个解释，都比他们来找孙然要好得多。

“怎么，觉得恩怨因为一条人命就解决了？可是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这些事情要发生在他身上呢孙卿。”厉澄说完也不再开口，二人就这样沉默着，足足十分钟后，孙卿才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也在想办法，想让这件事能有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父亲死了，孙家一团乱，厉澄，你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不是吗？”孙卿抬手捂住脸，闷闷道，“这件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厉澄闻言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看着他，“我给你们时间，可是他不一定会给。孙卿，他的情况很不好，真的，很不好。”

孙卿抬脸看向他，久久不语。

“言尽于此，这是你们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他等不了那么久，你们要是真的拿他当弟弟，就不该说这些空口白话。”

厉澄说完，转身离开了这里。

远处，城市已经亮起了独属于夜的明灯，似乎有一种力量，势要将一切的悲伤，都淹没在夜的屏障下。

一阵风吹来，让原本缩在墙角发愣的孙然不禁浑身一颤。他微微蹙眉，起身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自己了呢？

怎么又只有自己了呢？

视线再次被泪水模糊，他突然想抬手给自己两巴掌，可是他刚抬起胳膊，那些不好的想法却被一道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

“咚咚咚……”

孙然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微微眨了眨眼睛，抬脚朝门口走去。

一阵香味顺着风飘进屋来，肚子先一步做出反应，咕咕的叫了两声，表示抗议。

孙然站在门口要将门拉开，可是手上的无力和疼痛，让他忽然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关门总是比开门轻松点，一脚就能关上，却怎么都拉不开。

他愣了愣，正欲开口询问来人，门外便传来了一道关切极了的问候。

“乖乖，是爸。你醒了吗？爸看你一直不出来，怕你饿，给你煮了粥，你吃了好吃药。”厉旭景轻轻敲了敲门，见里面还是没有反应，他不禁舔了舔唇，担心孙然出什么事，可是又不敢闯进去。

他的心理防御很强，要是自己未经允许闯进去，怕更是会火上浇油。原本在得知孙然和哥哥吵架后，他就该来看看情况的。

可他转念一想，这个时候的他，或许需要的不是关心，而是独处的空间。能让他自己冷静下来，能让他自己放下的空间。

孙然闻言便退开两步，确定门被推开不会砸到自己，这才清了清嗓子，“爸，进来吧。”

厉旭景闻声这才松了口气，一手端粥，一手推开了门。抬脚进门，便被屋里的杂乱惊掉了下巴。

床上乱糟糟的不说，一半的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椅子摔在一边，桌上的东西通通被踢到了一角。

孙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被他弄的乱七八糟了，与原本整洁的房间简直是强烈对比。

“爸……”他尴尬的冲厉旭景笑了笑，“抱歉，我……我一会儿肯定收拾好……”

厉旭景扭头看着他，微微笑道，“没事，一会儿我收拾就好。来，尝尝看我做的小米粥，吃了一会儿把药吃了。”他把粥放在桌上，便将椅子扶了起来，拉着孙然坐下来，拿勺子喂他吃东西。

孙然顺从的由着他喂自己，又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将房间打理好，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一句责骂。

“乖乖，是和哥哥吵架了吗？”厉旭景收拾好房间，坐下来和他促膝长谈！“你都不知道，刚刚你哥哥当着我的面哭了，说他不该和你吵架，希望你能原谅他呢！”厉旭景拉着孙然的手，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腕，眼底满是心疼。

那椅子是实木的，抡起来也是需要力气的，他的手怕是已经疼到受不了了吧？

孙然想把手抽回来，可试了好几次都被厉旭景牢牢握着，动弹不得。他叹了口气，“爸，您别为我担心，我没事。”

厉旭景啧了一声，一改温柔的指着窗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说孙宴这个哥哥一点都不合格，居然把孙然气成这个样子。

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样子的厉旭景，孙然不由得微微张了张嘴，“爸，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让你生气，就是做哥哥的不对！我可不管你们俩吵什么，吵架就是不对。”厉旭景倒了杯水，喂他吃了药，又板着脸让他躺床上去睡觉。

孙然怔愣片刻，“现在睡觉……会不会太早了？”

厉旭景愣了愣，掏手机看了一眼，好像确实还早，才七点出头。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朝孙然笑了笑，“确实还早，乖乖，我去给你倒水你洗洗脸和脚，到床上要暖和很多。”

“不用不用爸，您怎么能做这些事情……”孙然抿了抿唇，这些事情，怎么能让厉澄的父亲去做呢？

他是长辈，还是一个不太熟的长辈。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资格。

厉旭景抬手摸了摸孙然的额头，一脸认真道，“没发烧啊，那怎么和我还那么客气啊？”

“爸，一会儿等厉澄回来了再洗也不迟，真的。您不用那么麻烦的。”孙然要拦他，可奈何自己手使不上力气，等他好不容易要抓住他的衣角，厉旭景已经端着碗转身出门去了。

孙然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这个厉澄，不是说好了要给自己换鞋的吗？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虽然这鞋是起床才穿的，但是一会儿要是臭，也是很丢人的好不好！

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偶然抬眼看向外面，就见厉旭景口中那个哭了的哥哥，正像傻子一样闭着眼睛站着沐浴月光。

“哥哥洗，好歹不会那么尴尬吧？”孙然舔了舔唇，毕竟自己是他们带大的，自己什么样他们没见过，洗个脚应该不会怎么样。

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朝孙宴喊了一声，“哥！”

孙宴闻声立马朝他看了过来，以为他有什么需要帮忙，抬脚便跑了过来，孙宴扶着门框焦急的上下打量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啊？”

孙然摇了摇头，向他说明了情况，孙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好，哥给你洗，我去打水，你等一会儿好不好？”

“好。”孙然坐在椅子上，一脸轻松的朝他笑，就像下午的争吵并不存在一般，他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兄弟。

见他真的没什么事，孙宴便撸起袖子打算去打水，没成想一转身就撞见了端着水回来的厉旭景。

“叔叔，我来吧，您回去休息。”孙宴接过水盆，冲他笑了笑。

厉旭景挑了挑眉，朝孙然看去，孙然见状点了点头，“爸，您就回去休息吧，有我哥在呢。”

“行，那我去看电视咯！”他哈哈笑着，回了房间。

应该是孩子怕尴尬吧！厉旭景摸了摸下巴，给厉澄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臭小子：「怎么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旭日东升：「回来的时候带点吃的，面包啊什么的，乖乖刚刚吃了一碗粥，怕他晚上会饿。」

臭小子：「知道了。」

厉旭景满意的把手机重新揣进口袋，悠哉悠哉的看起了电视。

孙宴撸起孙然的裤腿，给他脱去鞋袜。若不是看见他腿上还在流血的伤，或许他也会以为孙然选择让自己帮忙，是怕尴尬。

那伤口不深，却渗着血，看上去痕迹及其不规则，应该不是一下子就划成这样，而是不停歇的划了好几次。

“疼吗？”孙宴半蹲下来，轻轻抬手抚上那片肌肤，抬眼问他。

孙然自嘲般扯了扯嘴角，“若是十年前，你问我，我会说疼。但是现在……疼也没用，以前有用的，可能是疼多了……”

“对不起，我……”孙宴吸了吸鼻子，“我不该和你说那些，对不起。”

“行了，我不想听这些。”孙然把脚踩进水里，温热的水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他偏头看向一边，不再看着孙宴，“三哥去哪里了？”

孙宴动作一顿，“找夏逸去了，至于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你很想他吧？几兄弟间，你和老三老四关系总要亲些。”

“那是因为你和大哥只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只会让我好好学习，根本没有关心过我到底开不开心，喜不喜欢。”孙然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不屑道，“不是你们说的吗？孙家不需要废物，很不巧，我现在就是废物。”

孙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脑海中却不断盘旋着厉旭景的话。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们才不是废物呢，只是受伤了而已，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学了，比赛，演讲，不爱去就不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孙家又不是养不起你。”他轻轻揉搓着孙然的脚背，不禁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换作别人，这伤口恐怕都会在别人身上，在任何人身上，也不会在自己身上。

“哥，那个萝卜味道很好。”孙然忽然无厘头道，“我很喜欢。”

“喜欢啊？我一会儿让你嫂子再给你弄点儿，那玩意儿就是费时间，正好她最近也没什么事。”孙宴冲他笑道，“改天啊，你和我一块儿去看看你侄女。她老念叨他的小叔叔，说很久没见过你了。”

孙然点了点头，“好。”

洗完脚，孙宴又换了盆，给他打水洗脸，擦身子，“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再洗吧，感冒本来就没怎么好。”

孙然没什么意见，左右自己哪都没去，明天中午洗还暖和些，“好。”

孙宴擦干净手，一回头就见他已经乖乖躺了上去，看起来很是疲累。他上前给他盖好被子，就坐在了床边，“睡吧，哥守着你。”

孙然咧嘴一笑，“我又不是你闺女，没那么脆弱，回去吧，很晚了。”

“没事，你睡着了我再走。”孙宴揉了揉他的头发，思绪不禁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时候，你还小，总是不睡觉，就等着我们下班了哄你，不哄就不睡觉。”

孙然眨了眨眼睛，他口中的自己，为什么会没有印象呢？

孙宴轻声诉说着孙然幼时的趣事，而故事的主角眼里却只有疑惑。这些事情，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呢？

他口中那个整天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要抱的，真的是自己吗？

然而，还不等他想起来，便被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孙宴说着说着就发现原本还回应和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他定睛一看，就见孙然不知何时已经睡下了。

“睡吧。”他替孙然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房间。

厉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孙然毫无印象，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不再是孙宴，而是厉澄。

“醒了？饿吗？我给你煮了点面条，快起来尝尝看，一会儿乐乐起来了，你们俩一块儿出去逛逛”厉澄带着他洗漱完，便喂他吃了一碗面条，孙然一听唐乐乐来了，根本没有耐心听他继续絮絮叨叨，抬脚就要去找唐乐乐。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嘴都没擦呢。”厉澄无奈冲他笑了笑，抽纸给他擦了擦嘴，这才放心让他去找唐乐乐。

孙然一脸兴奋的朝唐乐乐房间走去，却迎面撞上了刚起床在院子里梳头发的卢萦。

卢萦朝他笑了笑，“早啊。”

孙然看了她一眼，下意识朝后退了退，对于这个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一是对方医生的身份，二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让他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

卢萦见他反应那么大，结合厉澄说的话，也没再开口，转身回了房间。

孙然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朝乐乐房间走去。唐乐乐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他想和孙然一起去玩，去吃好吃的。所以孙然刚抬脚要踢门时，唐乐乐就已经拉开了门。

“然宝，早上好！”唐乐乐一见他就双眼放光，“我们去吃好吃的吧？好不好好不好？！”

孙然点了点头，看了看对面的房间，“乐乐，你觉不觉得那个卢萦……感觉怪怪的。”

唐乐乐挠了挠头，“确实，她看厉澄的眼神怪怪的，然后看我们和看你的眼神又不一样，搞不懂。”

看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按理说，这个人是厉澄祖父派来了，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才对啊。

孙然想了想，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知之甚少，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再怎么样，也是长辈的人，应该是自己误会了吧！

还是说，自己已经神经质到这种地步了？

孙然抿了抿唇，决定不再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朝乐乐笑了笑道，“走吧，我们去逛逛，然后去找地方吃午饭。”

“好耶！”

二人一路沿着街道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家火锅店门前，孙然皱了皱眉，“你确定吗？听说这个很辣的。”

唐乐乐点了点头，“我知道，就是听说很辣我才想着来尝试一下嘛。上次韩君久做的那个就很辣很香，真的，很好吃！”他晃了晃孙然的胳膊，“拜托拜托，我们点鸳鸯锅没事的，你可以不吃辣。”

孙然拧眉，“我是怕你吃了肚子疼，吃中辣我就陪你去，特辣绝对不行。你忘了你上次吃辣吃进医院了吗？”

他脱口而出，然而这些话就像被什么人提前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一般，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说出去了。

唐乐乐不满的嘟了嘟嘴，“拜托然宝，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好不好！不是说了替我保密的吗？！”他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勉强同意了，“好吧，我点中辣，保证！”

孙然这才跟着他进了火锅店，二人点了一份鸳鸯锅，唐乐乐拿着手机点菜，时不时问孙然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而孙然只需要负责点头和摇头，分工明确得很。

唐乐乐满意的结束点菜，付了钱便等着上菜，“然宝，我昨天是和你哥哥他们一起来了，你见过他们了吗？”

他们？

孙然皱了皱眉，自己只见到了孙宴，那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谁？

“除了二哥，还有谁来了？”

唐乐乐笑了笑，“你四哥也来了，我昨天本来要去找你的，但是睡着了，所以我今天早上醒得特别早。”

孙然不由得蹙起了眉，来了两个，自己却只见到了一个，那……另外一个呢？

“我四哥，他没有进来吗？”他问道。

唐乐乐摇了摇头，“好像是和厉澄一起出去了，估计是聊工作上的事情吧。哦对了，我哥哥说过几天南江要来一支乐队，好像是来商演，叫什么……柒月，不就是我们原本要去的那个吗？”

孙然点了点头，“确实是，你要去看表演吗？”

“我想去，但是我不想看见我哥。”唐乐乐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他们现在老催我和韩君久早点把婚结了，但是我不想。”

“为什么？”

唐乐乐朝他摇了摇手指，“当然是因为我还没玩够咯，再说了，谁知道结婚以后他对我态度会不会变呢！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一点都不好。”

孙然点了点头，却没附和他，毕竟结婚早的就是自己，而结了婚确实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没区别吗？

他又垂眸想了想，或许是有的吧。

不过他不需要这种变化，他迟早要离开这里，未来会在什么地方，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和厉澄会再次相遇，又或许，真的再没有相遇的可能。

不过，他不在乎，以前是，现在也是。

毕竟，是他先说不爱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