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起疑
一大早,谢辞说要走。
许宴知没答应。
谢辞说:“我已大好。”
许宴知摇摇头,“不信。”
他一噎,“我骗你是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许宴知充耳不闻,低头盯着碗里的汤,用勺子搅了搅,“你今儿若敢走,下午郡主就会知道你对她的心思。”
谢辞:“……”
他被许宴知无耻到了,咬牙切齿瞪她一眼,“做人要厚道。”
“多谢提醒,反正我不听。”
她说完将汤喝尽,自顾起身拍拍衣袍,临走时轻扫一眼,“你若未痊愈,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谢辞嘴一撇,“得,算你狠。”
许宴知轻一笑,不再理会他,径自出府去上朝。
“许大人。”
她闻言一笑,一拱手,“王爷有何吩咐?”
同行的李忠明等人见状轻碰她肩,“我们先行一步。”又朝着靳玄邕拱手行礼,“王爷,下官先行了。”
靳玄邕一抬手,算是回应。
许宴知并未与他并肩而行,她有意落后一些。靳玄邕淡淡道:“柯雍,如今只剩半条命了。”
“王爷的消息果然灵通。”
他暼她一眼,“不必暗讽本王,你们的消息也未必落后。”
许宴知嘴角勾了勾,清浅一笑,“王爷误会了,下官说的是真心话。”
“你也不用岔开话题,本王既与你提及柯雍,有些事自然是心知肚明。”
许宴知没吭声,他继续说:“柯相此事也算是你与本王合作所为,你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道:“王爷倒是坦诚,不过依下官看来,不过凑巧罢了,谈不上合作。”
靳玄邕眉头微挑,“看来许大人很厌恶本王。”
许宴知摇头,“王爷言重,下官岂敢厌恶王爷,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你杀过人吗?”他顿了顿,又道:“应该问,你上过战场吗?”
“战场厮杀,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位高者眼中只有输赢,只有将领才会心痛伤亡,将士们拿命去冲,到头来不过是文官口中轻飘飘的几句酸文。”
“本王以前觉着,忠心为国只要守好疆场就是,可惜,是本王愚蠢,朝中权贵不把将士们当人,他们一开口,将士们就得赴死,若是为保家卫国也就罢了,可只是为了他们所谓的利益就要牺牲远在边疆的将士,凭什么?”
靳玄邕的语气愈发冷然,“朝中无人在意将士们的性命,所以本王要回京入朝。”
“许宴知,本王知道你与柯相之流不同,你不必将话说的如此绝对。”
她静了静,“王爷,下官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靳玄雍打断她,“只是你是圣上的臣,而非本王的臣。”
她一顿,朝他一拱手,“王爷,下官是沅朝的臣,所为也是天下。”
他半晌没再说话,许晏知同他一路往前走,路过官员纷纷朝他二人望去,大抵是觉得许晏知不会与瑞阳王走到一起去。
“请帖收到了吧。”
她闻言回神,“恐怕下官要辜负王爷好意了,下官对春和宴毫无兴致。”
“去吧,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她正色问道:“莫非这春和宴有何蹊跷?”
他摇头,说:“不是蹊跷,你从未参与过春和宴,其中内情不知道也实属正常,”说到这他似嘲似笑的瞧她一眼,“没人希望你去,因为你的身份。”
说完他便提了速度,手随意一挥,“本王先行了。”
靳玄邕的话含义太深,许晏知不由要留心注意。
踏进殿内时李忠明凑上来,“发生何事了?”
她摇摇头,问:“你可知春和宴?”
李忠明下意识蹙眉,回道:“不就是个权贵间的男女相看嘛。”
“你可曾去过?”
他嫌弃的摇摇头,“未曾,我听说都是富家子弟之间的宴,一群纨绔,除了酒肉吃喝,没点正经事,我才不稀罕去。”
黎仲舒说:“这春和宴是纨绔之宴,寻常人还不得入内,要手持请帖方可入内。”
许晏知一愣,问:“这样的宴还有入内限制?”
黎仲舒点点头,接着说:“权、钱,二者必有其一才可入内。”
方才靳玄邕的话中说没人会希望她去,是因为她的身份。可依黎仲舒所言,权财者方可入内,她可谓是权财兼具,应是会被奉为座上宾的,那为何会不希望她去?
她瞧了瞧身上的官袍,心下便明了了。
监察御史。
许晏知一声哼笑,明白了靳玄邕的用意。
李忠明见她眸中暗含嘲讽,不由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了?”
她扭了扭脖颈,又捏了捏肩,最后才挑眼望他,“春和宴,我要去瞧瞧。”
李忠明愣了一瞬,又摇摇头,说:“可是春和宴有何隐情?”
许晏知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与纨绔同流合污呢。”
他说:“我还真有一瞬间这么想的,但是我又反应过来,你不是这样的人,应该是有何隐情才对。”
她哈哈一笑,拐了拐他胸口,“不错啊,这么信任我。”
李忠明拐在她肩上,“若我不认识你恐怕也认为你与纨绔无异,毕竟你家世摆在这儿。”
黎仲舒则道:你没去过吗?”
“未曾,我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那倒是怪了,我以为你是了解的,毕竟按你的身份,每月都会给你送请帖的。”
她摇头,“这你还真猜错了,我也是头一回收到请帖。”
黎仲舒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李公公的声音叫停。
众人纷纷各归各位,开始上朝。
“禀圣上,有外邦使臣请求入朝见谒。”
“哦?哪一个外邦?”
“回圣上,西郦。”
李忠明暗道:“西郦?被瑞阳王打到投降的西郦?”
许晏知紧跟着问他:“当初西郦来犯,是瑞阳王领兵去的吗?”
“正是,西郦的人甚至尊称瑞阳王一声神将,可惜,再是神将也有极其惨烈的一仗,免不了大军伤亡。”
她扯扯李忠明的衣袖,“你继续说。”
“当年打西郦时一路都无败绩,可西郦峻阳一战可谓是伤亡惨重,要不是瑞阳王及时赶到支援,怕是要全军覆没的。”
“许爱卿,你如何看?”
许晏知下意识站出身来拱手回应,“臣在。”
可她只顾着听李忠明说话,都不曾留意朝堂话局说到哪了。有人轻咳两声,低低提醒她:“西郦入京一事如何看待。”
她闻言便道:“回圣上,依臣之见,西郦入朝见谒,我朝该有大国风范,可也不是谁都能入京的,还得再瞧瞧西郦的态度,客来,我朝迎便是,但也不得不防。”
“许爱卿所言甚是,来者是客,大方相迎就是,倘若暗存歹心,我朝也不会轻易放过。”
众人皆言:“圣上英明。”
靳玄礼一抬手止了众人的奉承,“既要迎,该如何迎?我朝可有人习得西郦话?”
众人议论纷纷,话中都提及瑞阳王。
靳玄邕便不得不站出身来,“臣之前攻打西郦时学过。”
靳玄礼停顿片刻,指尖在扶手上不规则的点着,似是在权衡,最后目光落在靳玄邕身上,笑道:“那便有劳瑞阳王负责外邦来访一事了。”
“圣上言重,臣自当尽力。”
“好,礼部要配合好瑞阳王,此事有关我朝风范,不得马虎。”
黎仲舒站出身来,“禀圣上,礼部定会竭力配合好瑞阳王。“
“许爱卿。”
“臣在。”
“你与瑞阳王一同负责此事,切莫让瑞阳王太过操劳。”
“臣,定不负圣恩。”
之后许晏知便没再听了,左右不过是些琐事。
下朝后她便直奔御书房。
“春和宴......”
“西郦......”
二人同时脱口而出,皆是一顿。
靳玄礼摆摆手,“说吧,怎的好端端问起春和宴了?”
“春和宴到底是何宴?”
靳玄礼古怪的瞧她一眼,“王公子弟,朝堂大臣的子女瞧不上家世平凡之人,便设宴为权贵男女相看,怎么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说。
“你是想去看看?”
她点头,“去瞧瞧吧,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又问:“西郦之事你还想说什么?”
“西郦当初惨败,如今主动示好倒也正常,朕听说西郦百姓甚至尊称瑞阳王为神将?”
许晏知撑着下巴,“瑞阳王本就是戍关将领,带兵打仗乃常事,军事与政事还是有所不同,你也不必有所忌惮。”
他指尖一停,继而又拨弄着扳指,他低低一笑,“也就是你,敢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她一耸肩,“忠言逆耳,实话总是难听,除了我也没人敢这么说。”
“放心吧,你既让我与瑞阳王一同接手此事,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盯着些的。”
靳玄礼笑问:“你没什么想说的?”
她茫然回视,“说什么?”
“朕还以为你会说朕阴谋太甚,疑心太深。”
许宴知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孩童,你身居高位,难道还要一味的良善?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笑了笑,转了话锋,“嘉禾的驸马,朕还没有人选,你可有推荐?”
“没有,”她一边说一边把扳指摘下,拿在手里抛着玩儿,“你既要家世又要才能,未免太苛刻了些。”
“京中多纨绔,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照你这么说,嘉禾是选不了驸马了?”
“诶,我可没这么说啊,”她又将扳指重新戴上,站起身来拍拍衣摆,“要我说,不如顺其自然的好,她也还小呢,不急着嫁人。”
她将桌上的官帽拿起,“让她自己去接触,相处,总好过与陌生人成婚。”
“没什么事我走了。”
“等等,柯雍之事你知道了吗?”
她停了脚步,“说是只剩半条命了,柯相难道没派人跟着看护?”
“呵,看护的人都死了,柯雍也只有半条命了,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她轻蹙眉头,“我尚未有定论,柯雍说白了只是为打压柯相,害他性命根本毫无意义,甚至还会刺激到柯相,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柯相可比兔子危险多了。”
“如今柯雍至此,柯相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朕只怕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要针对你。”
许宴知点点头,戴上官帽,“柯相再过几日就该上朝了,届时多提防些吧,先把眼前西郦之事处理好。”
“行了,你走吧。”
“得,告退了。”
许宴知出了宫就去都察院,刚坐下就有人来报何金元求见。
“大人,张胜一案结了,小人完善了案件细节和证据口供,已经移交大理寺审核了。”
许宴知正在处理公务,手里的笔没停,她目光依旧停留在录册上,静了片刻才听她开口回应:“案件后续不值得你亲自跑一趟,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大人,小人想问的是,大人为何不曾处罚小人?”
又是一阵静默,许宴知缓缓抬眼去瞧他,笔尖的停顿不过须臾,何金元连忙跪下,“请大人明示。”
“那本官问你,你为何觉得本官该罚你?”
何金元额头贴地,声音低沉,“大人,小人自初见就散漫,再见时对大人起疑心,之后查案时线索还有所隐瞒,件件都该被罚。”
她轻一笑,“瞧瞧,你自己也都明白呢。”
她接着说:“本官再问你,你为何对本官有所隐瞒?”
何金元不言语了,依旧保持着跪姿。
许宴知见他不说话,用笔杆敲了敲,“莫要装聋作哑。”
“回大人,小人之所以有所隐瞒,是因为小人担心大人与旁人一样,不是真心查案。”
“你说的旁人,是谁?”
他回:“是所有瞧不上府衙,瞧不上巡捕的高官显贵,他们查案只为自身是否能加官进爵,从未关心过案件本身。”
许宴知搁了笔,一只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你既认定本官是这样的人,那你今日为何还要主动找本官?”
何金元实话实说,“小人从未见过哪位大人对嫌犯大打出手的,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所以不会对嫌犯感到愤怒,大人是小人见过第一个亲手教训嫌犯的人,也让小人感受到了大人的怒气。”
“小人便认为,大人与旁人不同。”
她握笔的手一抬,示意何金元起来,她说:“你只是巡捕,换了旁人不会有胆量怀疑本官,你正直,查案的速度很快且行动力强,本官认为你不该被罚。”
“因为本官理解你的顾虑,你不信任,实属正常。”
“你是有能力的,可愿来都察院?”
“大人,小人……不愿。”
许宴知神色未变,似乎早已猜到会是这个回答,“想清楚了?”
何金元重重的点头,眼神坚定地说:“大人,巡捕虽小,可对小人来说足够了,小人只喜欢查案,圆滑也是被逼出来的,因为小人怕不圆滑些就当不了巡捕了,小人谢大人赏识,小人愧不敢当。”
许宴知轻哼一笑,“一开始本官也觉得你圆滑,后来又觉你固执且大胆,怀疑了本官许久吧?”
何金元有些不大好意思,憨笑着挠头。
“大人恕罪。”
她一挑眉,朝他手一挥,“行了,下去吧,要罚早就罚了,岂还容你找上门来?”
“那大人,小人这就告退了,望大人前程似锦。”
她不由嘴角一勾,“本官的前程还无需你操心,好好当你的巡捕吧,或许能有机会去大理寺查案。”
何金元眼眸一亮,笑嘻嘻的,“借大人吉言,小人告退。”
他走后付白又进来,“大人,瑞阳王又送来一木盒,说是去春和宴时有用。”
她接过一看,木盒里装的是半遮面具,银制的面具有透玉做点缀,遮的是额头到双目,系带都是上好的用料,面具里面刻着小小春和二字。
她微眯了眯眼细细端详手中面具,做工精致,用料讲究,她开始对春和宴的宴主有些兴趣了。
看来这春和宴,她是非去不可了。